他這句「回去了」不知道是觸動了周宇航哪根神經,周宇航嗆了一下,突然從癱瘓狀態詐屍,沒頭沒腦地問:「哥,你半夜回去?還回山里?」
什么半夜回去。
官周沒反應過來這酒鬼是怎麼從難忘今宵,跳到他今晚回哪裡的。
他剛和胡勉碰了碰瓶壁,手裡的酒就快要送到唇邊,突然手背上一涼,猝不及防地從身後伸出只手,就覆在他手上攔下了那瓶酒。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當然回去。不回去去哪?」
官周人懵了。
手裡的易拉罐被陡然攔下,裡頭的酒水慣性地往前傾,這人的手擋了大半,還是難免有幾滴迸出來的濺在他臉上。
他木然地看著這隻手兩指拎著罐口,另外幾根修長的指頭輕鬆地撥開他的手,把那瓶酒放回桌上。
所有人都被這猝不及防的動作怔住了,包廂空氣剎那間凝滯了一般。
孟瑤第一個反應過來:「我靠……這是誰……」
胡勉也驚了:「哪裡來的人……不是,兄弟,你誰啊?認錯人了嗎?你哪桌的,是不是喝醉了?」
官周驟然回神,像個木偶一般,不可思議地回過頭,看向身後人。
謝以平時面上就蒼白無色,眼下在劣質的白熾燈光下,整個人像雪地里走出來的,慘白得連唇色都窺不見一分紅。
他微垂著眉眼,俯瞰著官周,那雙眼睛看著人的時候,明明沒什麼情緒,也好像是笑意漾漾的。但眼下他眉尖微緊著,頭髮有些散亂,透著一股疲憊帶來的倦色。
「你……」官周動了動嘴唇,話在嗓子裡,不知道從哪開口。
他想問你怎麼醒了?想問你怎麼來的?還想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的?
他以前跟官衡一起來過幾年,但後來官衡太忙了,動不動在外地出差,他就沒有再等過官衡一起,也沒有跟他說過自己依舊會來。現在他爸沒那麼忙了,官周也沒有再叫上他過,好像沒來的那一年,已經把本就沒有確立的約定給斷開了。
官衡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還會來,又怎麼能告訴謝以他在這地方,還是這麼晚。
謝以手越過他,拿過他腦後的紙盒,抽了幾張紙擦手。
官周盯著他那隻手,就連手上也沒有一分血色,隱約有些顫。
「出來怎麼不跟我說?」他說。
官周這下確定了,這人狀態是真的不正常,聲音有些啞,語調虛浮,甚至有些喘。
他腦袋裡浮出一個不可能的想法,張了張嘴,沒有出聲,在謝以的注視下,還是再度開口:「你都找了一遍?」
謝以好似不以為然,輕輕點了點頭,大概是怕官周怪他管得太寬,越過邊界,又解釋了一句:「你爸跟我說了兩個範圍,我順著找過來的。」
兩個範圍。
官衡那種人劃的範圍,不如說是劃了兩個市轄區得了。
官周說不出來心裡什麼滋味,有點複雜,像心裡緩緩漫上海潮,一點一點地蓋過去,壓得胸口有些發悶。
在今天這個日子,見到誰都可以,但是眼下見到謝以,還是以這種方式見的,他甚至不知道該給出什麼反應。
孟瑤從他們的對話里聽懂了,「靠」了一聲,沒控制好聲音喊道:「這是……獄警……?」
胡勉:「哈???」
謝以挑了挑眉,看向官周:「獄警?」
官周:「……」
謝以那眼神就差寫著「原來你在外是這麼說我的?」
官周直接忽略:「你來幹嘛?」
他語氣有些生硬,謝以估摸著,大概算不上生氣,於是笑了笑,說:「接你回家啊。」
「……」
這話。
不僅梗死了官周,還梗死了在場為數不多的其他幾個清醒的人。
「我不來你打算怎麼回去?」謝以掃了眼桌上兩個抱在一起的癱瘓分子,像某個破落的療養院裡,跑出來倆被宣告無可救藥的病人,倔強而堅強地相互鼓勵相互攙扶,「指望他們?」
周宇航不負眾望,感覺到了四面八方好兄弟傳來的目光,眾目睽睽之下再次詐屍,抱住身邊人鬼哭狼嚎:「周哥……嗚嗚嗚……你放心,有兄弟在,江北一中就在我們的手裡!我會陪伴你永遠待在江北統治區的嗚嗚嗚……」
王謙虎脖子在他的臂彎里,幾分鐘時間臉憋得通紅,眼鏡掉得掛在嘴上。
胡勉衝過去扒他的手:「放手、放手,媽的,喝醉了酒怎麼這麼大力氣!再不放手虎子要被你勒死了!!」
官周:「……」
謝以又看向遠處坐立難安緊張兮兮的孟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