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車上說了一番話,他沒回,他竟然就也不說了。平時惡劣得只要待在一起,就少不了要逗得他翻臉,這會兒都快走到頭了,也沒有開口。
他突然想到,這人是不是在生氣。
官周抿了抿唇,生硬地偏過頭,看向那扇紅木門的方向。
越來越近,從一個渺小的點,逐漸清晰。
謝以垂著眼,注視著眼前晃動的白鞋後跟,突然聽到眼前人的身體裡,硬邦邦地傳來一句話。
「不會了。」
特別硬。
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陳姨壓鹹菜的那塊石頭。
不僅硬,還咸。
謝以沒反應過來:「什麼不會了?」
官周面無表情,每一個字都吐得很艱難:「不會直接走。」
謝以反應過來了,這是在回應他那句「出來怎麼不跟我說」,失笑道:「好。」
就一個「好」?
官周又閉上了嘴,毛衣外套的袖口順著動勢總撞在他垂在身側的手上。他挪了幾下,躲不開,最後破罐子破摔直接拽住了袖口。
羊絨的毛衣很軟和,不扎人,嵌在手裡鬧得人掌心很癢。他的手指沒進柔軟的布料里,攥得很緊,以至於關節處微微泛白。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為什麼醒。」
如果說剛剛那句是石頭,這一句就是鐵。謝以頭一次聽人說話感受到「鐵骨錚錚」這四個字。
他沒忍住,趁著人背對著他,彎了彎嘴角,又對官小少爺主動的提問有些受寵若驚:「不知道。」
官周:「?」
謝以添了幾個字:「不知道為什麼醒。」
官周動了動眉尖:「什麼叫不知道為什麼醒。」
「本來睡得還行,就是醒了。」
他頓了頓,跟自己解釋一樣,笑說:「可能是怕睜眼了,人走了就找不到了。」
官周梗了一下,繼而聽見他開玩笑似的又開口。
「當然要提心弔膽一點,這麼好的小朋友,拐到別人家了可不行。」
官周徹底說不出來話了。
該懟他,至少要罵一句「你能不能說點正常人的話」,但是他這會兒腦袋有點遲鈍,有點空。
畢竟喝了酒。酒精害人。
他們又沉默下來了,沒有人再開口,青石路一階一階走過,一階一階變少。
紅木院門放大,之前鑲栓處掀起的毛毛躁躁的木絲,因為杜叔某一天的突然興起,被打磨得平平整整,光滑得可以反光。
官周一腳邁進去,又停住,好在背後人走得慢,不然會直接撞在一起。
從外往裡吹了陣風,正好擦著他兩側而過,將出口的話吹得多了份不該擁有的平靜。
「謝以。」
他說:「為什麼來找我。」
謝以愣了一下,片刻後,依舊是那副不怎麼嚴肅,帶幾分笑意的語氣:「怕你丟,回不來躲在外面哭。」
他說這話時,是做好了被小少爺諷刺的準備的,卻不想等了一會兒,等到的卻是一句:「丟了又怎樣。」
謝以想了想,覺得丟了還是很不行,笑了笑:「丟不得,適合拿根繩子栓起來,去哪還能順著繩子找你。」
對方沒有再吱聲,提步進去了,頭也不回。仿佛這段沒頭沒尾的對話就是單純地順嘴一說,沒有任何營養,說了就忘。
那件毛衣外套被扔在沙發上,漠然的背影直接上了樓,關上了門。謝以手伸向外套,打算收起來,指頭卻在半空中突然頓住了。
他驀然發現了有什麼不對。
官周叫他什麼??
官周癱在床上,瞳仁一動不動地盯著空白的天花板,跟他此刻的思緒一樣。
明明心裡很亂,很奇怪,各種莫名其妙、有過沒有過的感覺都有。但是傳遞給大腦的,就是一片空白。
他盯了一會兒,又從口袋裡拿出犯癲癇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