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就是剛剛甩袖子走人的那個小孩。」
「看到了,那誰家小孩,怎麼他要走好幾個人出來攔他。」
「當然要攔他了,那是新郎官的兒子,他這個時候走,不就是打後媽的臉。」
「啊……他就是官衡那兒子,叫什麼……官、官周是吧?」
謝以放了高腳杯,杯底碰撞在玻璃桌面上發出聲清脆的響,說話的人停了口下意識地看過來,就見著個極出挑的男人,似笑非笑:「朋友,在別人大喜的日子說這些,是不是不太好。」
那幾個人悻悻地噤了聲。
謝以抽了張紙巾,安靜地擦著本就一塵不染的手指,又看了眼出口的方向。
人早就走了。
沒想到幾年以後,他從國外輾轉回國,找了座少人的山,決定清靜養病時,接到了謝韻的電話:「小以,姐姐想請你幫個忙……」
他沒那麼閒。
自己拖著一副零零散散的身子,本就是為了清靜才找了座荒無人煙的山,是想不開找罪受,才會答應去幫忙教養什麼叛逆期小孩。
但他話到嘴邊,又想起許多年前那雙通紅的眼睛,話音一轉,出口就變成了:「好,您放心,我會盡力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敢想,等官小少爺知道了某人第一次見他竟然是這種想法,謝先生的未來會有多幸福/周哥式冷笑
第28章 如果一個人,一開始見你就對你很好,是為什麼?
一路的嘈雜聲在進入平蕪的綠色屏障後, 像消退的海潮,悄無聲息地隱匿在夜晚的暗色中。
汽車放慢,停在了山腳下。
謝以提著副駕駛放著的外套下車, 把后座車門拉開,微微俯身,傾了半邊身子探進車裡。
官周閉著眼的時候很有欺騙性, 乍一看很乖, 線條柔和, 垂著的眼尾溫順極了。
謝以伸出兩指蜻蜓點水地碰了碰少年的臉頰, 很涼,不燙,對方在他的觸碰下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到了小孩。」謝以收回手, 喊他。
官周緩緩睜開眼睛, 瞳仁澄澈明亮,那盒醒酒藥安然無恙地握在手裡,塑料紙也沒撕,但他臉上的紅意已經褪了大半, 只耳輪還剩下一些淺淺的粉。
謝以立在車旁看他:「能走嗎?要不要背。」
官周像睡得落枕,歪了歪腦袋, 一手搭著脖頸, 一手撐著車座下車。聽到這句話, 驀然停住了動作, 一腳還留在車沿里, 一言難盡地掃視謝以, 一字未說, 但目光極具侮辱性。
「不信?」謝以看笑了, 「試試?」
官周冷諷:「可以試試, 背兩步路可能得換我抬你。」
謝以不置可否,抬手關上了車門,把那件淺白色的毛衣外套遞進了身旁人的懷裡:「披著,晚上冷。」
八月尾的天氣涼快了不少,雖然殘有未散的暑氣,但夜裡睡覺有時候已經可以不用開空調了。只需要把陽台上那扇玻璃門打開,就會有涼風呼呼吹進來,帶著山里特有的新鮮草木氣。
特別是官周身上本就穿了件外套,根本不會冷,而謝以依舊是白天裡那件單薄的襯衫和西裝褲,真正該冷的指不定是誰呢。
衣服這種挨著身體的私人物品,好像帶著一種特別的親昵感,平時沒注意到的細節都會放大。
這外套在他懷裡,撲面而來的是茶室里聞到過的那股白茶味,繼而更清晰的是一陣淡淡的藥苦味。
和謝以一起擠在房間裡那張雙人桌的時候,離得近了,他就會聞到一樣的白茶味。明明很淡,但太清冽純粹了,反而忽視不掉。
但他沒聞到過這藥味,像無意中闖進了某種陌生領域,又好像俄羅斯套娃,拆了一層,又近一步。
官周第一反應就是讓這衣服哪來的回哪去,他連官衡的衣服都不會穿,哪裡會穿他的,作勢就要把外套提起來扔回去。
謝以早有預料似的,摁住了他的手,勸哄道:「山風冷,穿一會兒,到了院子就脫。」
官周覷著他,他又笑了笑,說:「你就當我請了個臨時衣架子行麼,這麼漂亮雙眼睛,怎麼總威脅人呢。」
謝以自覺接了外套,拎著肩線覆在了官周肩上,一板一眼踐行了請個衣架子。不等小少爺反應過來,扶著他的肩頸,往前推:「走吧,再賴天就亮了。」
官周掙扎了幾秒,卻在被推著走了幾步後,又無聲地靜默下來。
第一次來的時候踩過的那條青石路,現在是他和謝以一前一後地走著。
沒有人再開口,安安靜靜的,只聽得見風過松林掠起的沙沙聲,與沿途踩碾而過的枝葉破碎聲。
路過的樹梢上掛著驅蟲燈,幾步又一盞,作為這條路上的唯一光源,向同一個方向延展。螢火似的微弱澄光縈繞在白色毛衣的邊緣,映亮了毛衣的羊毛絨邊,襯得整個人都柔和了。
官周聽著跟在背後的腳步聲,很緩,又輕,不緊不慢的,又偏偏忽略不掉。
謝以這個晚上有些怪。
太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