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忘不了,不是不能忘。
不忘,不會忘。
他從來都是這樣,不輕易開門、不輕易伸手,可是認定的事情八匹馬也拽不回來,認定的人撞破南牆也不回頭。
你沒有歸宿,你飄搖在熱鬧之外,那麼我做你的歸宿,我帶你入凡塵。
只要謝以不說,那他絕不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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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又過了多少天,大抵將至年關了,窗外有時會有孩童路過,一路過一路帶著歡聲笑語和鞭炮響。
官周在這天再次見到了謝以。
在機場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距離機場二十分鐘的路程,坐落在機場和大學城之間。
這是一家很新奇的特色咖啡店,裝修復古,每桌上都放著各種各樣的桌遊。旁邊幾桌都是成群結伴的學生,喧喧鬧鬧、笑笑嘻嘻,從入座開始話語聲就沒有一刻的停頓。
而官周和謝以就坐在這樣的笑語裡,很久都沒有開口。
官衡一大早送他來,到地方後什麼也沒交代,隔著一面厚厚的玻璃窗,遠遠地站在門口等。
像監視某種與眾不同的異類,提防又戒備。
官周無數次想過這種眼神或許會出現在旁人的臉上,這種看著異類,覺得噁心,他自以為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以接受,但卻沒想像到先出現在他爸臉上。
為什麼在機場。
為什麼官衡會送他來。
為什麼不開口。
……
這些問題官周不敢細想,他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很厲害,但是流動的血是涼的,從骨髓至四肢百骸都是一股惴惴不安的冷。
謝以的手放在桌面上,鬆鬆地微曲著,手背上淤青和好幾處針孔醒目非常。從指腹到手腕,或者是說就是他整個人,都籠罩著一種濃厚的死氣,遠大過病氣的死氣。
官周從來沒見過謝以憔悴成這個樣子,吻過無數次的尖尖的嘴角沒有肉撐著,僅靠著皮相而微微放平,嘴角仍泛著沒有褪的烏青。
這一點烏青像一滴墨融進了水窪,出現在他的眸角,眼下,過分蒼白的皮膚里哪裡都透露著一種揮之不去的青。
「我沒有退。」
詭異的氛圍中,官周開口。
謝以又瘦了許多,眼眶更深邃,以至於望過來的時候少了些和煦的感覺,讓人覺得他很疲憊。
半晌以後,他牽起一個微弱的笑:「我知道。」
他意料之中。
又是一陣沉默。
許久以後,他問:「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
官周看著他,想親一親他淤青的嘴角,想摸一摸他手背是否冰涼,想試一試他凸起的骨骼抱著是否硌手,但最終在光線落下的明亮處什麼也沒有做,聲音澀然。
「哪句?」
「我說,我們一起走一程,同路的話我就送你一程,到了岔路你也要接受自己走。」謝以聲音很低。
官周心裡咯噔一下,驟然抬起眼直視他。
「我要出國了,不知道多少年。」謝以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官周的嗓子好像不是自己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
「不要等我。」
謝以目光落在官周頃刻間失了血色的臉上,心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洶湧地泛起,一陣鈍痛刺激得他的手都不自覺地顫慄,卻強撐著只是微微蜷了蜷手指。
官周那雙冷淡的眼睛泛著紅,視線的逐漸模糊之中,他聽見對方輕輕地嘆息,繼而他眼尾一涼,謝以抹上了他的眼尾,枯糙的指腹壓過那一片紅。
官衡的身影在玻璃外立刻就晃了一下,邁了幾步後握緊了拳又戛然止住。
眼角的涼意漸漸退散,他聽見謝以對他開口,聲音很輕很輕:「我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官衡說的話這些天日日夜夜地盤旋在他的腦海里,像一種凌遲,不斷地審判著他。
他到底還是後悔了。
因為太喜歡這個人了,當初動情時占有欲作祟,只想留住他,現在卻面對著這一攤狼藉,後悔得只想讓他脫身而出、不曾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