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在這裡幫忙,算是打零工。
今年林學坤在熟人的介紹下找個了跑長途貨車的工作,七八天父子倆都不一定能見上一面,只要林向北發現瘸了角的桌子上有用菸灰缸壓著的零散的錢就知道是林學坤回過家了。
林學坤給多少生活費他就拿多少,但可能是男人喝酒把腦子喝壞了,有時候忘記放錢,林向北也不開口討,自己削尖了腦袋想辦法,他不好白讓鍾澤銳解囊相助,就讓對方安排他在棋牌室做些拿牌送水送煙打掃包房之類簡單的活,一個月能有一千多,對開銷不大的林向北來說是完全夠用且有富餘的。
三號房的客人開門要煙,兩包芙蓉王,無聊得打瞌睡的林向北高高回應一聲,拉開身後的玻璃櫃門,在陳列的各類香菸里找到對應的走到包房門前,從門上鑲的巴掌大的小玻璃窗往裡看,見得一片白霧蒙蒙里冒出幾個油光發亮的腦袋,一屋子賭紅了眼光膀子的男人互相吸對方的二手菸,吸得不亦樂乎。
門開了,一手交了煙一手拿了錢,新晉小菸斗林向北也有點兒被勾起了肚子裡的煙蟲。
空氣太渾濁了,他走到大開的窗前,晚上一絲風都沒有,只有無盡的屬於夏夜的燥熱粘膩,點了煙含住一吸,黑暗裡躍動的星火像是在嘴上開了一朵小小的發光的橙花,一點餘熱反射到瞳孔里變作兩簇一閃一閃的小火苗,林向北的生命也在這烏煙瘴氣里熱烈熊熊燃燒著。
煙是廉價煙,味道算不上好,林向北被嗆了一下,指縫夾著煙靠在窗旁咳嗽。
荔河的公共基礎設施不到位,很多路口都沒有路燈,新世界的門前卻流光溢彩,五色旋轉的霓虹把路過人的臉都潑上薄薄一層彩色油墨,有種很迷幻的感覺。
他在五光十色里見到了一張熟面孔,高興地揮手大喊,「賀崢!」
底下街道的少年雙腿正正好踩在一顆投射出「新」字的圓形彩燈上,炫光劈頭蓋腦地落在他的頭髮、身體,像一場下不完的彩色流雨,他仰起頭來,連眼睛都變成了悠悠的紫,反映著窗旁夜色里同樣五顏六色的臉。
林向北提前跟賀崢說過今晚到新世界兼職,沒法兒去大排檔接對方下工。
他不知道賀崢是專程繞道來看他還是偶然路過,但見到賀崢是毫不掩飾的愉悅。
林向北再無心上工,三兩下將煙給掐滅在前台滿了的菸灰缸里,揚聲對走廊盡頭共事的說:「我朋友來找我,先走了。」
他風一樣地跑下樓,穿過新世界的大門衝出去,晃眼就到了賀崢面前,喘著,「你怎麼過來了?」自顧自很快樂地往下說,「我送你回去。」
這兒離賀崢家將近四公里路呢。
林向北的電瓶車停在巷子裡,剛想去取,聽賀崢說:「你平時就在這?」
被霓虹照射得變成一點冷森的藍的瞳孔瞄了一眼大腹便便摟著小姐從門口走出來的中年男人。
「是啊。」林向北渾然不覺道,「你來都來了,要不要跟我上去看看?」
他以為賀崢會拒絕,畢竟他能感覺到賀崢對新世界的排斥,但意外的是賀崢竟說:「好啊。」
林向北當然很歡迎賀崢參觀他的工作環境,大搖大擺地領著賀崢進去,因為工作人員都認識他,一路暢通無阻,從步梯上了二樓。
他給賀崢介紹,「吶,這層是棋牌室,打麻將撲克的,每晚都有很多人來,一玩就是一晚上呢。」
長長的幽深的走廊,燈光是暗昧的黃,盡頭有一面窗,鋪了暗紅毯子的地面上丟了很多煙屁股,林向北把其中一個踢到角落去,順腳的事。
「三樓有卡拉OK,你想試試嗎?不過音質不是很好。」
賀崢搖搖頭,包廂打開時有鬼哭狼嚎的歌聲泄出來,門合上,只剩隱約一點聲響。
「四樓就厲害了。」林向北的手從後搭在賀崢的肩膀上,捏了捏,「是洗腳按摩的,還有房間可以過夜哦。」
他們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該懂的都懂了,林向北言語裡的過夜顯然有另一層曖昧的意思,賀崢覺得搭在肩頭的十指略讓他感到一點微末的滾燙。
「能去嗎?」
林向北唔的一聲,「上面比較亂,我不常過去。」又不想賀崢難得來一趟沒滿足好奇心,很威風地杵了賀崢一下,「走,這裡。」
他繞過轉角,打開步梯的門,見賀崢還站著,催促地招了招手。
賀崢跟上他的腳步,從幽暗的樓梯往上,兩人剛到大堂就見得三幾個濃妝艷抹塗紫紫藍藍眼影的技師從眼前走過,超短裙、酥胸半露,在裝修不算堂皇甚至有些艷俗的縣城夜總會卻別有一番性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