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崢輕聲警告,「別動。」
林向北還在執著讓兩人分開,不把他的話當回事,他猝然拔高聲調,命令道:「我讓你別動!」
近乎暴呵的一聲在車廂的四壁里來回反彈,仿佛從四面八方丟來的石子將林向北砸暈,他終於安分了下來,仰面躺著,臉上有一種小孩子被大人教訓了的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居高臨下的賀崢冷聲道:「親都親了,還說同不同意的會不會太晚了點?」
林向北無從反駁,心裡有一點迷迷的痛。
賀崢將車頂的燈打開,更方便看清林向北的身體,他神色肅穆地解開林向北的皮帶,一把將褲子剝到腳踝,用目光巡邏。
受不了被這樣過分地端詳,林向北皺著眉掉過頭,將一半臉貼在坐墊上,不算好聞的皮革氣味鑽進他的鼻子裡,他更暈了,分不清是醉酒還是旁的。
黃澄澄的燈光照亮裹挾在衣物下滿是傷口的瘦削的身體。
腰腹、小腿、大腿覆蓋著一道又一道被重物襲擊過的痕跡,兩隻突起的膝蓋骨磨破了皮,還沒長好,剛有結痂的趨勢,卻因為主人的不重視而依舊露著粉嫩嫩的像是荔枝似的肉,隱有淡色的血絲附著其上。
這樣的一副被虐打過的軀體橫陳在賀崢一團漆黑的眼裡。
賀崢又去掰林向北的兩隻手。
掌心也有擦傷,抓住林向北左手時,林向北的反應猶為劇烈。
他故意施力掐著,終於逼得林向北開了口,「別捏……」
「我以為你變成啞巴,痛了不會叫呢。」賀崢的語氣可以用刻薄來形容,「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把自己弄成這樣還出去賣,你脫了衣服不會把客人嚇跑嗎?」
賣這個字嚴重地刺痛了林向北的神經,儘管這是半個實情。
半裸著的現狀讓他感到更加的屈辱,他喘著氣怒視著賀崢。
更多難聽的話從那張薄而形狀優美的唇里針一樣刺出來,賀崢輕嗤一聲,「你瞪我?你只會對著我發橫嗎,剛才在酒吧你可是溫順得很,讓你喝酒你就喝酒,讓你跳舞你就跳舞,連那些亂七八糟的藥都能入嘴,怎麼到我面前就耍脾氣了?」
他不等林向北駁斥,笑著往下說:「哈,我知道為什麼,你不就仗著我們以前那點交情,覺得我不會拿你怎麼樣,你是這麼想的嗎?」
兩分鐘前,二人還在狀若濃情蜜意的接吻,一晃眼又是唇槍舌戰,好像只要四瓣唇分開就得落得個互相傷害的下場。
林向北全身的刺又都豎了起來,梗著脖頸不甘示弱地道:「我已經跟你說過以前的事我早忘了,你又提幹什麼?」
「忘了、忘了?」賀崢低喃兩聲,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讓他的腦袋和上半身微微地懸空,質問,「憑什麼你說過去就過去?」
賀崢突然發難,清算前塵往事,一筆筆蒙了灰塵的帳嚯的在眼前攤開,灰塵簌簌掉落,舊帳仍很嶄新,因為他始終都不曾真正地從舊歲月里走出來,等這一天等了十年。
他眼裡有咄咄逼人的威嚴,特別炙人,要把林向北連人帶骨頭都燒毀似的,「當年的事你真能問心無愧,全忘個乾乾淨淨嗎?好,那我提醒你,是你說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是你說喜歡我,喜歡到可以答應我任何事情,也是你說,賀崢,不管以後怎麼樣,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林向北感覺有一支利箭隔著時空扎進他心裡,他必須要大口呼吸緩解疼痛,「不要說了……」
賀崢用更大的聲音蓋過林向北的聲音,「那一段時間,你變得好冷淡,我給你發信息你不回,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知道你在躲我,但你不來學校,我以為你出事了,連課也不上滿世界找你。五月十三號,你那時在幹什麼?」
林向北說過的每一句話賀崢都還倒背如流,特殊的日期自然也攜心銘骨,因為記性太好,痛苦顯得格外清晰。
他猛地將林向北摜回車墊,即使隔了這麼久,臉上不減一點怒意。
五月十三號,林向北當然記得自己在幹什麼,他在新世界的三樓,和一個新來的年輕漂亮技師打得火熱,賀崢找到他時,技師坐在他大腿上,捧著他的臉親。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賀崢發火,惡狠狠將女人趕出去,攥著他的領子將他摁在牆上,逼問他為什麼。
「你說,你想要娶老婆,兩個男人在一起,是有病。」賀崢低低笑著,連帶著胸腔都在微微顫動,但幾瞬,又嘲諷地看著林向北,嗯的一聲,「我理解你害怕跟別人不一樣,好,我原諒你,一次,你再偷偷跑去跟她見面,我又原諒你,兩次。」
不堪的往事徹底撕碎在面前,林向北干睜著眼,躲過了賀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