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常在夜間出沒於荔河的小公園或者工地,哪裡的人多他就往哪裡去,有時候被拒絕遭罵了也不拉著臉,仍是樂呵呵的樣子,頂多趁人不注意時在背後偷偷翻個白眼。
他以不打攪賀崢學習為由在外待的時間越來越長,很難不引起賀崢的懷疑。
然而賀崢不動聲色,林向北也就自認為隱藏得很好,收到賀崢的查崗視頻也絲毫不怵,攝像頭翻來翻去地拍,次數多了,扯起謊來臉不帶一點兒紅,「我在公園看人打籃球呢。」
他擦了擦屏幕,疑惑道:「你那邊好暗,沒開燈嗎?」
「嗯,眼睛被燈照得不舒服,關掉了一會兒。」
林向北和賀崢聊著天,遙遙見到前晚的老客戶朝他走來,怕露餡,草草地說:「先掛了,回去我給你帶夜宵。」
他等賀崢說好,才依依不捨地掛了通話。
扯開吃得飽飽的斜挎包,裡頭是各式的香菸供客人挑揀,「還是利群?要不要多拿幾包?」
他興致勃勃流利地跟客人推銷,絲毫沒有注意到幾步外的花壇旁多了張熟臉。
賀崢就這樣靜望剛才還在視頻通話里謊稱看人打籃球的林向北姿態嫻熟地賣煙。
看起來這樁小買賣幹了有些時間了。
一次又一次的扯謊,等待著被拆穿。
林向北擺擺手送走客人,「下回還找我啊,買得多給你老顧客價。」
他把錢塞進褲兜里,轉過身,臉上的笑容還沒有落下,先見到了幽暗裡挺立的身影,腦子裡有幾瞬的空白,連笑都忘記收斂,慌亂已爬上心頭。
林向北第一反應是跑,轉念一想,他又不是做錯事怕被大人打手心的小孩子,有什麼好跑的?
不過賀崢冷漠的眼神到底還是讓他感到惶然。
他下意識將飽滿的斜挎包藏到身後去,懷抱著一點僥倖心理硬著頭皮走上前說:「你不是在家嗎,怎麼過來了?」
賀崢只是沉默地跟他對視,兩顆如墨的眼珠子在漆黑的夜色里深不見底。
「你別這樣看著我。」林向北想著也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怪瘮人的。」
賀崢還是不說話,目光往下,落在了他的包上,林向北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賀崢就有所動作,是要翻包的意思。
林向北哪能真讓他看到證據,左躲右閃,「你幹什麼,待會把帶子扯壞了。」
賀崢不顧他的阻攔,一把攥住包沿狠狠一摜,拉鏈沒拉緊,幾包香菸掉了出來。
鐵證如山。
他這才悠悠地、帶有一絲冷氣地質問林向北,「這是什麼?」
兩人的拉扯動靜雖然不大,但還是引起過路人的注意,林向北尷尬地蹲下身三兩下將煙塞回包里,搭了下賀崢的手,「我回去跟你解釋。」
賀崢一臉我看你怎麼狡辯的神情,不容情道:「現在就把話說清楚。」
林向北不敢看他的眼睛,小聲說:「你明明都看到了。」
「我要你自己說。」
林向北垂著眼緊咬著牙關,一抿唇,似乎在掩蓋自己的不安定,然而還是嘴硬,「我在賣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賺點外快挺好的。」
賀崢一下子挑破了事情的關鍵點,「可是你騙我。」
林向北臉上的慌張更嚴重了些,張了張嘴,卻沒得解釋。
「你要我相信你,可你卻騙我。」賀崢重複了一遍,接著說,「你又去新世界了?」
林向北的背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咽了咽口水,像那種要逃避責罰竭盡腦汁圓謊的壞孩子。
還沒等他想好說辭,賀崢已經一眼看透了他的小心思,眉皺起來,用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扼殺了林向北這些時日以來所有的改變,口吻是無奈而失望的,「我以為你學好了的。」
林向北的聲音封殺在喉嚨里,閃動的眼睛對上賀崢寒心的目光,心好像被一隻大掌重重地捏了一下。
其實在賀崢的眼裡,林向北不完全是壞小孩吧。
所以當發現他的隱瞞與欺騙,賀崢才會有向隅之感。
別人怎麼說林向北都不在乎,因為那些人都是無關緊要的過客,但賀崢不一樣啊,林向北是多麼希望得到賀崢的認可。
他想用笑來掩蓋自己的難過,扯不動嘴角,鼻尖輕輕地攢動兩下,聲音啞啞的,「我騙你有不對,但我不覺得賣煙就是壞。」
賀崢尖銳地說出問題所在,「你是正規賣煙嗎?」
林向北噎了一下,沒敢駁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