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字臉的王老闆笑起來整個臉型跟俄羅斯方塊似的,不成形的肉鼻子堆在厚嘴唇上,頗有點憨厚的長相,小眼睛倒是很精明地來回掃了他們幾眼。
林向北頓時有點說不出來的心慌,那是一種還沒形成自我防禦能力的弱者與生俱來的敏銳,但或許只是因為他太擔心給鍾澤銳做中介這事捅到賀崢面前而草木皆兵,因為自始至終,有過一面之緣的王老闆都沒有跟他搭話的意思。
下午四點,熙熙攘攘的酒席散場。
林向北在賀崢的督促下滴酒未沾,人明明很清醒,胸口卻莫名被不知名的物質堵著。
他和賀崢是搭公交車回去的,坐在最後一排。
車裡的空調打得很低,混雜著奇怪的味道,林向北大概是有點暈車了,眉頭往中心蹙攏,唇抿緊,靠在賀崢身上喃喃地說自己「難受」。
離目的地沒幾站,見他表情實在不好,賀崢乾脆帶著他下了車慢悠悠地步行回去。
當晚身體素質向來強健的林向北居然發起了低燒,他以前生病都靠硬抗,現在卻有賀崢忙前忙後給他擦汗餵藥。
人一旦有了依靠似乎就變得怯弱起來,怕這樣美好的幸福只是一場夢中的泡影。
林向北枕在賀崢懷裡迷迷糊糊地睡著,心裡想: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人,賀崢最好。
為了最好的賀崢,他有在努力學著做一個更好的人。
一場急驟的下雨驅趕了些許燥熱。
放了學,林向北的攤位依舊在公園擺賣,距離高考將近一個月時間,他思來想去跟鍾澤銳約定,過完五月中就不再幫忙送煙。
鍾澤銳應是應了,卻並沒有那麼確切地回答。
這是林向北拿到的第十九條香菸,他習慣性地解開塑膠袋一看,是兩條紅雙喜,跟陳秋萍道別後隨手塞進了灌木叢里。
晚上將近九點,客人來找他拿貨,他手一摸,壞事了,煙不見了。
期間林向北去了趟公共洗手間,是有人趁他不在偷走了嗎?
林向北打開手電筒趴在地上找尋,灌木叢里除了枝葉和垃圾什麼都沒有。
他心裡的著急反映到臉上,抬起頭來自認倒霉,「煙不見了,我賠你吧。」
男人情緒比他還激動,竟直接跪下來要鑽進灌木叢里去,林向北嚇了一跳,這菸鬼癮大成這樣?
他肉疼地在腰包里掏錢,「這裡有兩百五,應該夠了。」
伸出的手被氣喘如牛的男人拍走,林向北也惱火了,「我都說賠你了。」
「賠,你賠得起嗎?」男人有若天塌,雙眼血紅,「要是找不回來,你跟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林向北滿腹疑團,見男人吭哧吭哧爬起來,攔道:「你把話說清楚。」
男人繞過他不耐煩地四處搜尋著,「別裝了,這又沒有條子。」
林向北的心突突跳了兩下,聲調也啞了,「不就是兩條煙嗎……」
男人這才扭過頭,「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連自己在賣什麼都不知道嗎?」
四下警惕地看了看,深深地做了個抽菸的動作。
林向北這才發現男人的眼白髮灰,顴骨高聳,像是突兀地硬安了兩塊石頭在臉上,一笑,表情變得詭譎,呼吸幾近亢奮,「那玩意兒裡頭加了好東西,夠勁,快樂煙,快樂煙,抽了快活似神仙。」
男人驟然發難,「你把東西給我找出來,他媽的,弄丟了,你給弄丟了……」
接受的信息量過大,林向北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炎熱的夏夜,背脊出了一層冷汗,像一條條蠕動的蟲子,從後頸一路啃爬到尾骨,衣衫盡濕。
驀然挨了男人一拳,疼痛從腮肉遲緩地延申到整張臉,他踉蹌著站穩,一剎,反怒氣沖沖地拎住男人的領子,厲聲:「你胡說八道!」
男人身材矮小,腳半離地,螞蚱似的在林向北手上蹦躂著。
林向北把他摔到地上,退後兩步看著男人異於常人的精神狀態,只覺得天靈蓋都在發震,震得他魂飛魄散、骨肉分離。
鍾澤銳明明說那是煙,他也打開袋子看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