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裴琮照常出現,斜靠在燈杆旁,照舊笑著朝他招手。
西澤爾從修理鋪走出來,別開了視線,直接繞開他,走到另一邊。
少年腳步頓了頓,臉色冷得像剛在地下通風口裡泡了三個小時。
裴琮見狀,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語氣輕快地調侃:「怎麼了?」
西澤爾沒吭聲,但走路的步伐明顯慢了半拍,指節仍然暗暗攥著袖口。
裴琮不明所以,默默心想:「脾氣可真大。」
可他還是跟上去,像往常一樣,走在了西澤爾身旁,穩穩攏住了那個沉默又彆扭的影子。
*
修理鋪的燈光一成不變,打在西澤爾身上,陰影將他臉頰一半隱在黑暗裡,那雙幽黑的眼像夜裡盯著獵物的沼澤毒蛇,叫人後背生寒。
因為接單有限,修理鋪對外報價被他抬得水漲船高,有人不滿,也有人打碎了牙往肚裡咽,畢竟只有他能讓廢鐵重新「開口呼吸」。
而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西澤爾拆機時,另一隻手握著小刻刀,悄悄地在機艙縫隙里刻下自己的名字縮寫。
細微到肉眼難辨,藏在數據線背後。
這是裴琮教他的。
「記得,做活的標記永遠不要讓人第一眼看見。」
「只有當有人追著你秋後算帳時,你才得明白——哪一件爛活是真正出自你手。」
西澤爾記得很清楚,也照做了。
他一邊修理,一邊安靜地聽著旁邊幾個機械師的竊竊私語。
「進化劑的情報最近又有變動了,聽說死了不少人。」
「誰不知道?為了搶它,連西區那幾個瘋子都出山了。」
「瘋子?呵,這次來了的,比瘋子更麻煩,都是些外面殺人不眨眼的角色。」
「反正我們這種人,也搶不到。」
他沒說話,嘴角微不可察地下沉,陰影落在睫毛下,目光緩緩掃向正在竊竊私語的幾個機械師。
空氣一下冷了點。
平時沒人敢讓他靠得太近,今日他突然投來視線,那些人下意識心頭一緊,喉頭滾了滾。
這位相貌過於陰森昳麗的年輕機械師,頭一次把他寶貴的目光投向了其他機械師。
見西澤爾一個勁盯著他們,有人以為他起了興趣,壯了點膽,壓低嗓音,偷偷開了口:「貨還在黑市外圍,消息不全……誰敢去?去了就是拿命試水。」
「而且有傳言,說幕後出資的組織不止一個。」
「你們懂的,咱這種修鐵的,搭不上那層資源,別多問。」
「真想撈一票大的,不如收拾收拾跑路。」
說話的人悄悄嘆了口氣,帶著明顯的忌憚和警惕。
西澤爾靜靜聽完,低頭看著手裡的機械艙,冷著臉,骨節微微發白。
進化劑難搶、幕後水深,甚至背後盯著它的,都是些他沒聽過的狠角色。
他腦海里浮現出那張名單,和他在心底為裴琮準備的「那份計劃」,原本暗自藏好的細微籌劃,此刻全被這句「很難搶」生生攪亂。
西澤爾心情很不好。
他擰緊眉頭,眼神陰沉下來,晦暗的情緒,像黑水一樣慢慢滲出來,卻又被他死死壓進皮肉。
第9章
修理鋪后街的風比前幾天更冷,灰色的天壓得要塌下來。
無主之地局勢混亂,鋪子裡接的單子越發冗長,全是些見不得光的買賣。
裴琮最近總是獨自消失,西澤爾明明和他住在一起,卻總是碰不上面。
一群老機械師叼著煙,圍在散落的機械殘骸堆旁,閒聊著最近的局勢。
有人神神秘秘:「不過『鼠尾』」說,他見到真正的大人物了,影蝠居然也來了!」
坐在不遠處的青年一聽到「影蝠」兩個字,臉色當即僵了下,臉上幾道密密麻麻的刀疤一抽一動,像被蛇咬了後脊。
他罵了句,語氣壓不住的驚慌:「操,影蝠不是從來不碰這些死的東西嗎?他怎麼來了?!」
旁邊幾人不以為意,有人哼了一聲:「這麼多年,誰知道他什麼時候發瘋。早年不是總瞎折騰,隔三差五炸掉條街,這回不出手,八成是在憋大的。」
「不過影蝠既然出手,他那個瘋狗一樣死咬就不放的性子,熱鬧的還在後面。」
西澤爾坐在陰影里,慢慢看著眾人隨把話題越帶越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