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藏在馬車裡,看見車簾打開,一身紅衣的渥丹站在馬車外,用一雙漂亮的眼睛望著他。
他緊張極了,不敢說話,渥丹卻笑了一笑,坐進了車裡,同車夫道:「走罷。」
馬車緩緩駛開,她輕輕對他道:「九殿下,你好大的膽子。」
原景時睜著乾淨清澈的眼睛望著她,問道:「印珈藍,你為什麼在這裡?」
他準確地說出了她的名字。
大昭的國士印珈藍,出現時一貫拿面具遮面,先前在宮室中和阮傲月說話時,卻卸下了她的面具。
他記得她的臉,也記得她的眼睛。
她沒否認,從車內的小屜里取了棉巾。那巾子一直沾著水沒擰乾,此刻拿出來還是濕的,她用這方乾淨的巾子擦完了手,將巾子扔到了一邊。
她同他道:「御花園裡每隔三日,會有個叫王保的小太監,趕著酉時去侍花。你若想見我,可以去找他。」
她叫停了馬車,自己帶好幕籬下了車,叫車夫送他回去。
後來,原景時回到皇宮,果真在御花園裡見到了那個憨直的小太監王保,再後來,也果真再一次見到了印珈藍。
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卻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
當年的疑問終於得以坦蕩地出口:「太子能做皇帝,我不能嗎?」
他看著她的眼神認真,這樣有些荒唐的話,便足以讓她知道不是玩笑而已。
她沒有覺得可笑,只是眼中似乎是有一些無奈的情緒。她靜靜地聽完了他所有話,沒有說出半點拒絕他的話語,只告訴他道:「你想要的,我會幫你的。」
於是那之後,這世上便再沒有了渥丹,不久之後,上京卻又有了繁記。她搖身一變,成為了行蹤隱秘的二當家祝文茵。
她收斂龐大的財富,她收集廣泛的情報。這些東西,最後都會成為實現他想法的助力。
異術士印珈藍,應當只與皇帝有所往來,只尊奉皇帝一人。但她和太子有往來,和王公大臣有往來。她用不同的身份遊刃有餘地穿梭,無往而不利。
她一切行動,原景時都知道。
他的七兄原博衍一心為了他,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那一個念頭。
但原博衍對她沒有全然的信任。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
她什麼都有了,她已是太過危險的人物。
原景時知道,這麼多年的放縱,在一步一步滿足自己心愿的同時,也終究為自己養成了一個心腹大患。
他心中非常清醒地明白,有朝一日,他再不舍,也終究留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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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景時自夢中驚醒,許久才將急促的呼吸平穩下來。他沉默一刻,這才起身去換下這一身被冷汗浸透的寢衣。
他的手指有些顫,便狠狠地握了握拳,又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和手指,想要平靜下來。
月過中天,夜色安靜得有些滲人。寢殿之外,有內監輕輕地喚他。
「殿下,陛下有請。」
第52章
窮途 這世上,興許只有得不到的,才最……
阮傲月當年得寵,不願與其他嬪妃扎堆,皇帝偏疼她,就將這僻靜清幽的宮室給她一人居住,免得旁人來攪擾。
原景時很久都沒有回過母妃當初的寢殿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使是富麗的皇宮,也有了時光過後的老態。外間的宮室一遍遍翻新,永遠保持著帝國的威嚴,這一隅無人的角落,卻慢慢破敗下去了。
夜裡這古舊的宮室只剩下零星幾盞孤燈。原景時順著燈光的方向,走進這座許久不曾有人來過的宮室。
內監全部等候在外,皇帝孤身一人站在殿內,對著牆上掛著的一幅畫像靜默無言。
原景時向他行禮,也看向了那幅畫像。
畫中的女子穿著桃花色的衣衫,面容姣好,笑容燦爛,宛如璀璨春光般耀眼。她靜靜地站在那裡,抬頭的一霎被繪進畫中,寧靜眉眼都添了三分欣喜。
皇帝看著畫像輕聲道:「你沒見過她,這是你母妃剛入宮時朕給她作的畫像,你母妃那時候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