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長年沉目望她,問道:「彤華君確定,定世洲內,不會有任何問題嗎?」
彤華輕鬆地笑了笑,道:「那你今日就不會與我有說話的機會了。」
她微笑著問他道:「你有想到什麼嗎?」
杜長年思索片刻,嘴唇翕動,吐出三個字:「……觀世鏡。」
除了定世洲,還有誰會這麼關注妖族和人間?還會有誰,可以看清這麼多事情?
彤華面色瞧不出喜怒,平平淡淡,仿佛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一點也沒有驚訝似的。
她轉過身要走出去,又駐了足,同他道:「小狐狸,你帶走罷。」
杜長年將長歌細心地歸攏在妖玉之中,將自己的仙靈與她綁定,將妖玉貼身收好,同彤華道:「多謝彤華君。」
彤華看見他溫柔的動作,忽而問道:「當年我問你的話,有答案了嗎?」
杜長年想起自己飛升的那日,這位玩弄權術又貪心不足的神女問他,要做帝君寵臣,還是璇璣部下。
他答不出來,不知哪條路是對的,多年來一直反反覆覆。
彤華那時同他道,不著急。
而如今,他從她手裡帶回了長歌。
他抬手,對著彤華深深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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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瞻只來過一回使官殿,當初只是和陵遊說了兩句話,就被帶了出來。
這一回,使官逕自將他帶到了使官殿後室之內。那室中燭火昏暗,正中一個方形銅柱,約莫有十人展臂之寬,四面皆有猙獰獸頭。
使官伸手移動幾下,獸頭被分成幾塊,來回變換,最後解了鎖,向他們打開了大門。
這鎖熟悉得令他窒息。
使官領雲瞻入內。
這中間竟是個無限空間的內置牢獄。下了十三層,四面是昏暗的十六方扭曲長道,通向不同的方向,將幾間牢獄分別擱置,互不相見。
使官駐足,指了一個方向道:「你且沿此路向前去,有人等你。」
雲瞻向前走去,足下青磚濕滑,此處空間陰冷,屬實讓人渾身發毛。轉過兩道彎後走到了牢室,他一眼便瞧見了翹著腿坐在寬大高椅上的彤華。
彤華腿翹著,背卻是直直地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兩邊扶手上,不覺散漫,只見威儀。她雙刀髻後垂著的金色流蘇一動不動,紅裙逶迤如流水,將周身的冰涼遙遙傳來。
她已在此坐了許久。
雲瞻拱手道:「見過彤華君。」
彤華也沒回頭,也沒免他的禮,雲瞻也就保持著彎腰頷首的姿勢站在那裡。
她故意如此,側過頭來,仿佛對他十分陌生似的看了他許久,最後才直接地問他道:「你最後來找我了嗎?」
她一反常態,主動地提起人間的舊事,竟讓雲瞻有些不知所措。他輕輕抿了抿唇,卻一時沒有應聲。
彤華見他不說話,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道:「陵遊說你凡心不死,我以為你會願意和我說些人間的事。」
她抬了抬手讓他免禮,於是雲瞻也就直起身來,看著她問道:「你會說嗎?」
彤華有商有量:「那要看你想說什麼。」
雲瞻便問:「你當世,是為了什麼?」
彤華果斷道:「這個與你無關。」
她分明想知道,卻還是不肯與自己明言,這讓雲瞻有些失望。但他沉默片刻,還是回答了她最初的問題。
「我去找你,想同你說兩句話。」
那時候,他是去找她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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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在人間,雲瞻最後一次與白沫涵相見,是在飛升前二十多年,富麗的衛國皇宮之中。
他聽說白沫涵受困,黑衣夜潛入宮去找她。衛宮中的防守本就嚴密,白沫涵住處的兵士更是將那座宮室圍得密不透風。
他排除萬難才設法見到她一面。她那時候的狀況很不好,他說要帶她離開衛宮,她卻執意不肯。
她說段玉樓還沒回來,她不能走。
他那夜獨身而歸,又在衛都等了兩年,只見得一封又一封的捷報送進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