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清露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取了白日裡錦縭煎茶的茶爐,底下塞了鏤花銅爐里夾出來的炭火,竟是將先前放在桌上寥寥動了些許的菜餚連帶著碟子一道擱上去熱著。
就著炭火烤了饅頭,熱了錦縭留下的菜,二人分吃過後,卻是清露自柜子里拖了兩床被褥出來,分了司微一床。
「我去廚下送還這些碗筷,順帶幫你尋些草灰炭粉,再去劉娘子那取了麻布回來。你呢,人生地不熟的,自去上頭陪著姑娘,莫要讓她醒了之後再胡鬧。」
說罷,把床褥被子往司微懷裡一塞,示意他抱著被子往樓上去。
司微:……行吧。
這一夜司微睡得並不安穩,昏昏沉沉中,一會兒是身處林灣村家中手持帕子徹夜咳嗽的尤氏,一會兒是春娘似笑非笑湊近了的臉,一會兒又是錦縭於風中凌亂翻飛的長髮與歇斯底里的哭喊瘋笑……
夢境斷斷續續一個接著一個,待司微徹底睜開雙眼時,窗外天光已然透亮。
這一覺睡的,不僅沒有酣睡過後的舒適,反倒還透著股子煩亂疲憊,比之昨夜徹夜通宵還要難受。
從鋪在地上的床鋪里爬起來,角落裡燃了一夜的碳爐早已燃盡,只剩下屋裡尚未徹底散盡的溫暖餘韻。
一轉頭,司微便見著昨夜早早趁著醉意裹著被子睡去的錦縭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正盯著頭頂的房梁出神。
司微把外頭的夾襖穿上,拎著被子一角開始拾掇,也提醒錦縭:「姑娘若是醒了,不妨想想除夕宴那一日又該是做個什麼打算。」
錦縭眼珠微微動了動,卻也沒多大動靜,只是道:「怎麼,這不該問你,到那一日又該是個什麼打算麼?」
司微把被褥折起,直接往身下一坐,側著腦袋看把自個兒裹在被子裡只露了個頭的錦縭:
「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把擅畫的趕去彈琴,把擅舞的趕去作詩……把一大字不識的農婦推上才女之位,這不僅是弄巧成拙,還要再掛上一個把人當傻子愚弄的罵名,這不討喜的事兒誰又願意干呢?」
「所以我才想問問姑娘,若是沒有我,除夕宴上,姑娘又該是什麼打算。」
錦縭沉默了一會兒,半晌,突然吃吃一笑,側了身子支著腦袋看他:「你可知,春江樓的除夕宴,有什麼說法?」
司微不解:「嗯?」
「除夕除夕,哪個是今,哪個是夕?」
錦縭掀了被子從被褥間爬起來,神色逐漸淡漠:「每每除夕宴,便該是春江樓的作別宴,有些得了良人搭救,自此脫離苦海,轉身進了金絲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