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嘆了口氣,抬手提了溫在茶爐上的茶壺,將倒扣在茶盤裡的杯子點了兩個出來:「出門在外,到底得小心著些,這鳩縣雖說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可能提前備了帖子,摸透了公子行蹤,還知曉了公子此行化名身份的……卻未必是個小人物。」
茶水淅瀝瀝地注入杯中,被蕭逸捏著遞到秦崢面前:「你此行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八條命的不夠賠的。」
秦崢輕笑,接過杯子靠著椅子往後一倚,氅衣隨之搭在椅背上順著扶手滑下,手裡茶水微晃卻沒有撒出分毫,只是他神情里到底還帶著幾分百無聊賴:
「無非就是京里有人走漏了風聲,這背後遞來帖子的人藉此向我賣個好,提醒我一句而已。」
秦崢微微抬眼:「但凡這人對我有半點兒敵意,送來的就不是這麼一張春江樓除夕宴的帖子,合該是夜半上門的殺手刺客。」
蕭逸立在秦崢身後,視線往窗外一掃,便見著了走廊拐角處搬著個銅鏡正往舞台上看的的司微,聲音不由更壓低了幾分:「那公子為何還要涉險往這春江樓跑上一趟?」
第18章
廊上的架子燈透過大開的檻窗映進來打在秦崢臉上,於是便以鼻樑成了一道分界線,一張臉半是明亮,半是陰影。
秦崢長眉眉尾掩在鬢角處散碎的鬢髮里,半垂墜著的眼帘拉長了眼型,使得含笑的瑞鳳眼被消減成狹長的鳳眼,將掩在黑暗裡的那半張臉無端襯出一股子鋒銳,就連他唇角嗪著的那抹要笑不笑的弧度都帶著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你說,什麼人,才會在這大過年的不好好跟家裡人團聚,緊盯著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的行蹤?」
蕭逸啞然失笑,使得整個人看起來愈發溫然:「公子也算無關緊要的人?」
秦崢一撩眼皮子,斜過去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一笑:「我爺爺可還活著呢,我算是什麼緊要的人?」
這話,秦崢能說,蕭逸卻是不能接,於是屋裡便陷入了沉默——卻也並不寂靜。
窗外,樂聲煌煌。
台上,錦縭搖身回首,下頜微抬,指尖微收,躬身下探,做出一個羞怒的姿態來,連連後退,卻是一場舞拉開序幕。
隨著琵琶聲漸急,錦縭的動作急中有緩,韌中有脆——那是一種看上去很是舒緩,並不覺著眼花繚亂的姿態,然而動靜之間若是想要跟著她的步伐去模仿,卻是一息之間,她身形已然變換了數次,教人絲毫抓不住她所留在人眼眸里的痕跡。
叮鈴一聲被掩藏在樂聲里的一聲脆響,沒有驚動台上沉溺於舞中的美人,也沒有驚動台下的看客,就那麼隨意的、隨著錦縭的胡旋而被甩出去的那支鎏金步搖,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舞台上,而後沿著慣性劃出去老遠。
台上,檻窗里,秦崢捧著溫度逐漸妥帖的茶水杯靠坐在椅子上,目光自那枚脫離主人的金步搖上掠過,而後恍若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收回目光,詢問站在他身後的蕭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