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走在縈州城裡,除卻那些個斷手斷腳的男人,還有方才跟著進來淘井的那個聾啞兒,比你再大那麼三五歲年紀的,你可有見著多少?」
「便是見著了,他們身上的穿著打扮,可顯富貴?」
司微一怔。
秦崢靠在老樹上,噙起的笑意里無端透著些冷:「縈州缺人,但不該缺女人,越是動盪的時候,這女人便越是不值錢,而越是似京城那般高門出身的女子,便越是矜貴。」
「哪怕如今,你說能下田幹活的勞力難買,可那五六七八歲的小丫頭,卻是絕不至於難買——連官牙的牙人都沒有門路,這話,也就騙騙你這年歲小,不知事的孩童娃娃。」
秦崢說到最後,語氣愈發篤定:「如今縈州缺人,這缺的,不僅該是人牙手裡的小姑娘,缺的,還有那些個本該扛起了家裡生計的那些個少年人,田間地頭不見蹤影,還有這些耽擱了的春耕——背後謀劃這些的人,胃口不小。」
「小微兒,你不妨猜猜,這些人,是為何而耽擱了春耕?」
司微如何能猜得到,但聯繫秦崢前後所說之事:「……這和井鹽又有什麼關係?」
「答對了也沒獎勵,」秦崢懶懶地道,「我也不知啊,為何朝廷明令該減免的徭役,為何會在冬日發起。」
「不僅組織了人手,到洛州境內挖鹽煮鹽,還一直把人扣到驚蟄,方才放人歸來。」
司微暗自心驚:尋常的徭役,多是為了修建城牆、堤壩、開挖水渠之類的工程,除卻朝廷明令徵收役夫,尋常時候攤派在地方官府的徭役鮮少有這般跨境完工的,
似是這種大批量的百姓離開所居之地,前往某處地方,由朝廷組織的叫遷徙,沒有朝廷組織的……大多數情況下,叫流民。
任是誰的治下,突然出現大批量的百姓成群結隊而來,那就要做好一番動員準備,或是為防民亂,或是為防病患,總之為了安全,是絕不許這些百姓輕易入城的。
而似是如今這般跨越州府,至洛州服徭役之事,若說縈州知府和洛州知府背地裡沒有達成什麼共識,司微絕不相信。
秦崢似笑非笑:「這裡頭,用腳趾頭想都知曉有貓膩。」
「行了,我呢,出了京,就是代我爺爺瞅瞅他這天下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看完了,就該打道回府,回京城過我的好日子去嘍!」
說罷,秦崢扶著老樹從屋檐下站起,略顯的粗糙的手在書皮上的褶皺皮上拂過:「瞧瞧,這樹要是不趁著沒長歪的時候修枝扶干,這以後啊,也就只會越長越歪,等到有朝一日被蟲那麼一蛀,根抓的再牢,卻也頂不住有樹倒牆塌的時候。」
「就看,這樹心兒裡頭的蛀蟲,什麼時候能把這歪脖子樹給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