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長大了點,他就能從同學親戚的流言蜚語中明白,原來以兄弟姐妹相稱的同姓,不等於就是從一個媽肚子裡來的,三個人竟然有三個不同的母親,也難怪平日裡家庭的親緣會那麼淡漠。
作為唯一一個英年早婚生子的人,周圍沒有同輩能比較的別人家的孩子,沈興慶就總是跟沈盱,跟沈盱他媽念叨:
「我覺得這孩子有大哥小時候的影子,不愛說話,但是聰明,得好好培養。」
每說一次,母親就會厭煩地撇過頭,口不留情:「你哥從小跟個孤兒似的,能說話就有鬼了,我們小盱可是有人愛的孩子。」
順便諷刺一下丈夫的白日夢:「人家不結婚是還要往上走呢沒空,以後找了老婆不得一窩一窩的下崽,咱們給兒子托好底就行了,哪輪得到你當太上皇。」
沈興慶嘆息一聲,然後言盡於此。
那天,這樣的對話再度在餐桌上上演,沈盱早已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管悶頭吃自己的,可這回他沒等來父親裝模做樣的嘆息,而是興奮至極的:「得了,這下可真要輪到了。」
「大哥要跟人訂婚了,對象是個男的,比他小几歲,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
沈興慶嘖嘖感嘆,止不住的笑:「我就說人無完人吧,一個人在其他地方越好,就肯定有別的缺陷,這下好了,之前不找老婆,原來是等著娶個男媳婦!」
母親大驚失色:「啊?!是跟誰啊?」
「就那個林宗嵛他兒子,林疏,好像還是獨生子吧,讓他給人老林家嚯嚯絕後了。」
林疏,獨生子,男生,結婚。
男生跟男生也可以結婚嗎……那崽子怎麼辦?林疏,他是什麼人?是不會下崽子嗎?
沈盱尚且年幼,那點腦容量根本不足以讓他想明白複雜的人物關係,只是死死將這有違人體構造與常識的問題記了下來:
林疏可以一窩一窩的給男人下崽嗎?
很快,學校又要開學了,沈盱在餐桌上第二次聽到了這個名字:林疏。
沈興慶幾乎是要喜極而泣了,不住地拍著大腿,跟妻子分享:「大哥這回算是要完了,全家爺爺就拿他當親孫子,這下為了逼人家跟他結婚,把爺爺氣病了,往後這份器重怕是要轉移嘍!」
母親遠比上回還要震驚,不可置信地將筷子放到桌上:「我聽說了還以為在編故事……好好的訂婚,兩個人你情我願的怎麼就……」
「什麼你情我願!沈縛他硬綁著人點頭同意的!誰知道都用了什麼齷齪手段,這下連帶著整個沈家顏面掃地了,他還不認呢,一口氣咬死了就要把人家訂下來,還是老爺子替他一個小輩出面跟林家道歉的。」
沈興慶長吁短嘆:「我就說,這種沉默是金的人不能招惹吧,心理肯定有問題!倒是可憐了林疏這孩子,跟個隱藏神經病在一塊了這麼多年愣是沒發現,要不是他直接找上老爺子,八成最後跑不掉,就得跟變態綁一輩子了。」
母親相互摸了摸手,也是唏噓:「是呀,我見過他,好漂亮的一個小孩,還沒見過世界呢就折在籠子裡了怎麼行,真是,唉。」
母親又譴責父親:「你就知道馬後炮!還說咱兒子要按大哥的方向培養呢,要真養了有你後悔的時候!」
沈興慶連忙嘿嘿笑著伏低做小。
而置身事外的沈盱,他其實並沒有聽懂大人們在說什麼,只是從捕捉到的,他能夠理解的關鍵詞裡給心中的問題變了個種:
林疏是因為能下崽,但是不願意下才跑掉的嗎?
時間的進度條持續向後推移,林疏似乎不在他們身邊活躍了,許久沒有人提起,而父親心心念念盼望著大哥的倒台,也沒有實現,本該人盡皆知的訂婚胎死腹中,林疏也銷聲匿跡,沈老爺子氣過怒過後也拿孫子的執著沒有辦法,索性搬去了另一個市的別苑中養老,兩耳不聞窗外事。
沈盱漸漸長大,出席的場合越來越多,跟沈縛接觸的機會也呈指數型增長,他發現這個人確實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起碼作為一名企業家來說是這樣的,是無數庸碌後輩中唯一鶴立雞群的人,也難怪老爺子的選擇。
……也確實會驚訝,看上去無比冷靜理智,心思成熟縝密的人,竟然會做出「你不愛我我就逼你跟我在一起」的荒唐事。
林疏,沈盱常常會想起來無緣得見的,遠在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關於他的可笑的懷疑早已伴隨著大腦的發育消退,可好奇心卻是日積月累的疊加。
他長的很漂亮,是有多漂亮?個子高還是矮?皮膚的顏色是紙一樣的慘白,還是月光一樣的瑩白?頭髮是短是長?是捲曲的還是筆直的?聞上去會有香味嗎?他是學畫畫的,那麼他的手會很疲勞嗎?握筆的地方會破皮嗎?還是早就留下了薄薄的繭子?腿呢?穿衣風格呢?
沈盱在紙上擅自設計了林疏的資料卡,依照自己的想像,將筆下的信息換了又換,無論高矮胖瘦的體型如何,臉部始終空缺著,沈盱翻遍書本中形容各大美人的詞彙,總是那麼的飄渺,始終無法得到一個確切的五官,他也無法想像。
最焦灼的時候,沈盱甚至想過要去問沈縛,是理智阻止了他。
終於有一天,他又一次從旁人的口中聽到了林疏這個名字。
不,不是「旁人」,還是當年那個和林疏一同出現的人名,是沈縛,已經接管了整個沈家,親自打電話通知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