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依照傳統,宮中將會給王公大臣、世家貴族們賜臘八粥。
天色亮時,時老侯爺便已經在正堂中等著了,他神情還算沉靜,只是心中忐忑不安。
往常按照慣例,時家也是有的。今上登基有三年,每一年都沒有把時家給落下,可是今年……
那實在是因為先前得了斥責,時老侯爺心中,說不得就有些惶恐。此刻端著茶盞,卻遠遠不如看上去那樣鎮定。
「……賜到哪一家了?」
打探的侍衛回來,稟告道:「賜到隋國公家了。」
那是光德坊地界。
片刻後,又問道:「是到哪一家了。」
「已經到泰國公家了。」
到了泰國公家,那離東海侯府便已經很近了。如若沒有錯,公爵府賜罷,侯爵府的第一位,就應當賜給他們。然而等到侍從再回來,時老侯爺的心裡卻沉了沉。
侍從囁嚅著不敢說話。
時老侯爺沉聲說:「如今到哪一家了?」
侍從說:「已經賜到長原侯了。」
「長原侯……」
若是換了以往,長原侯怎麼可能在他家之前?定然是排在時家後的。然而如今已經賜過了長原侯,東海侯府,卻仍舊沒有迎來那一碗臘八粥。
時宴璇已經被解了禁足,此刻也候在時老侯爺身邊,見此情狀,便道:「阿翁,不若再等等罷……」
時老侯爺面色已經有點不妙,但也點了點頭:「再等等,三娘說的對,再等等好。」
……指不定是出了什麼意外呢?興許過會兒宮中的內侍就來了。
然而那等待卻遲遲沒有等到,直到日頭徹底的高懸,依舊沒有一位內侍進入東海侯府。
時老侯爺的臉色,已經變得很有些難看了。
臘八賜粥,最晚不會過午時。
時宴璇望著他的面色,寬慰道:「阿翁,不過是賜粥罷了,也沒有那麼重要。」
時老侯爺面色沉下,緩緩搖頭。
哪裡怕的是少了這一碗臘八粥,怕的是從此失掉了聖心啊!
時宴璇自幼在東海長大,並不曾上京,心裡倒是有些不解,見得時老侯爺這般沉重模樣,婉言道:「阿翁,不過是一碗粥罷了,有這麼稀奇嗎?時家難道缺這麼一碗……讓下人自去熬煮罷。」
時老侯爺看著孫女秀美的面龐,嘆道:「那哪裡是一碗粥,而是聖心。你也知道,二郎受了罰,如今回東海去了,此前可是從沒有過這樣的事。」
京中荒唐的,難道只有時宴暮一個嗎?
這話說出去,時老侯爺根本不會信,更不要說別人了。就他知道的,那些個鬥雞走犬、遊手好閒的,不隔著這條街都還有,但陛下從來沒有分心管過。
陛下心中有大志,又怎麼會在意這麼區區紈褲子弟,不求上進呢?
可偏偏時宴暮的事情進入了他的眼睛,可偏偏這次因此生出了雷霆怒火。
「打撞骨頭也連著筋。」時宴璇道,「陛下|體內流著的,不也有時家的血脈嗎?」
時老侯爺一聽這話,當真是倒吸了一口氣,他一向以為自己這孫女兒是個伶俐人,怎麼這時候,卻這般的拎不清?說起話來,與時宴暮一般言辭。
登時沉聲道:「三娘,陛下他姓『裴』。」
說到這裡,忍不住便要嘆氣。
時老侯爺道:「我懷疑你弟弟之所以出事,就是因為說了那句話。」說到這裡,他不由得露出一點懊惱的神色。
怎麼就有那樣的膽子,敢稱呼陛下為表兄。
那種關係,也是他們可以攀的嗎?
時宴璇從前也知道裴家雖然母親是時家人,但是與時家並不親近,可如今看著時老侯爺的面色,其中彷佛還有隱情。
若依她所知……
「阿翁。」時宴璇低聲問道,「當年奪嫡之爭,阿翁究竟站了誰?」
。
這才是真正的因由。
一時間回憶起,時老侯爺後悔不已。
時宴璇小心看他神色,手指青蔥如玉,輕輕的指了指天上,一雙妙目將時老侯爺望著,欲言又止。
下一刻,只見得時老侯爺緩緩地搖了搖頭。
啊呀?!
時宴璇也被這反饋震住了,驚駭之下,一時間不慎,廣羅綾袖碰到了桌上的花瓶。
「女郎……」立刻有人問道,「可是碰著了什麼,要進來掃掃?」
「不妨事。」時宴璇喝止,「一會兒我再喚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