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忖著,還遇見了魏王那個假模假樣披著畫皮的,當下「哼」了一聲:「還遇見了一個糟煩的人。」
當下就將法華閣里遇見的事情說了一番,很是有些不快的:「……他當我一點都看不出來麼?我剛剛進閣里,就知道他安排了人在偷聽了呢!」
裴昭心中已有恙怒,面上卻並不顯露:「他也是個蠢的,以後你不必理他。」
寧離很是快活的說:「我兩粒花生米把他識破了,當即就拂袖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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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那個脂粉|膩出的畫皮,寧離著實是沒有什麼好說。
此時此刻,他坐在案前,卻不由得想起了曾經聽過的一個詞,依稀叫做「魚目混珠」。
魏王在他的眼裡,的確和死魚眼珠子沒什麼區別,而他心裡,能夠稱得上是明珠的……
寧離目光將裴昭望著,不覺間竟出了神。
裴昭生的一副極是清峻的容顏,修眉端鼻,嘴唇微薄。那弧度其實是稍稍嫌些淩厲的,然而目光淙淙溫和,卻軟化了那一般生冷勿近的氣息,反倒是教人觀之可親。
神秀清冽,端雅雍華。那是兩股有些矛盾的氣質,偏偏在裴昭身上,奇異的融合在了一處,並不覺得突兀。
若有畫中人,本應如此容止。
他兩道目光又明又亮,凝若實質,這般將人望著,裴昭哪裡能感覺不到?
饒是裴昭自幼沉著從容,此刻也不由得略略不自在,所幸並未曾表露出來。
「……寧寧?」微微疑惑的語氣。
寧離一時被喚,脫口而出:「行之,你生的真好看,當真是秀色可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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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鶴鄰侍立在側,斷斷沒有想到寧離竟會有如此驚人之語,一時間,魂險些都要被嚇了出來。
裴昭平生並不喜歡人談論容貌皮相,寧離此言,著實是有些犯忌諱。他只怕裴昭勃然生怒,一時間惴惴的,正想著要不要拼著自己這把老骨頭,說些話來描補一二,耳邊忽的聽到了一聲笑。
從喉中逸出,微微喑著,卻並沒有什麼動怒的意思。
反倒是有些揶揄:「是麼,既如此,怎麼沒見得你多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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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想著什麼便直接說了,話音落下,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妥。
還想著要找個些什麼話,來好生解釋一二呢,勿要讓行之覺得被冒犯了呢,卻沒想著的,聽到的是打趣。
……行之好像並不生氣呢。寧離模模糊糊的想。
「是秀色可餐,不是教我佐著秀色下飯呀。」他小聲的說道。
裴昭淡淡的說:「魏王人雖庸碌,但若論容貌風儀,向來都是為建鄴稱讚的,你方才的話,其實有失偏頗。」
寧離立刻道:「那是因為他們不識得行之。」
裴昭不禁將他望著,一時間莞爾。
寧離不假思索道:「若行之也在外行走,那他們必然就會知曉,究竟誰才是真正的風儀出眾、天質自然了。」
裴昭當真是失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小郎君啊,年紀還幼,生機烈烈,勇氣勃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半點兒也不加思考,半分也不顧後果。
信誓旦旦,言語琅琅。
裴昭心道,那不過是如今,並不知曉他身份罷了。
倘若假象戳破,寧離識得他身份,那還會像今日這般說話麼?
京中畏他、懼他、恨他的人無數。
裴昭一貫泰然處之,笑而置之,然而如今,卻生出了一分難以言說的複雜滋味。
這個問題不能念,更不能想,只要想起,心中就有些隱隱的作痛。裴昭暫且拋到了腦後不談,總歸如今,還沒有捅破的罷,便就這麼維持下去了,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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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木盤裡兩隻柿子,豐碩圓厚,並著披撒的花紙,顏色紅火,甚是討喜。
裴昭目光掠過去,吩咐道:「教魏王下去反省,他既喜歡論佛理,就教他抄一百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再出來。」
張鶴鄰心知魏王這是觸了個大霉頭,自去領下不提。
簾外有人進來,一身玄色勁裝,正是蕭九齡。
裴昭撥弄著柿蒂上的花紙:「查明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