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對裴昭一貫很相信,當下真的盛了一點菰米粥,涼在了旁邊。想來這小隼也識得美味,竟然把淺淺的白瓷小盤給啄得見了底,彷佛還有些意猶未盡。
但這下子,寧離卻不許了:「不行不行,你已經吃了這麼多了,過猶不及。」
小隼啾啾兩聲,彷佛是要與他拉扯一般。
寧離便又給它挑了幾筷子豆苗。
等到它再要吃,寧離說:「你這么小的肚子,還能吃這麼多東西。」
「啾!」
白腿小隼生氣的啼鳴。
一時間,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
「你說的不錯。」裴昭道,「……飲食也要有度,的確不能讓它再吃了。」
這話落下了,白腿小隼歪頭歪腦,忽然將人看著,撲稜稜了翅膀,竟然是朝著裴昭飛去。
裴昭神色如常,可那小隼不偏不倚,小小爪子竟然落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持筷的手一頓,裴昭微微蹙眉。
「行之,它把你哪裡抓到了?」寧離立刻就看了出來,「……芝麻糊,快些回來,不要調皮。」
但小隼哪裡管,小隼哪裡聽,小隼只顧著自己快活,端在裴昭的腕上,巋然不動。
「芝,麻,糊!」寧離壓低了些聲音,語氣里有幾分催促。
白腿小隼大概知道自己再抓著下去大事不妙,終於撲棱撲棱了翅膀,飛到了寧離手邊。
直到這時候,張鶴行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他看得分明,那白腿小隼爪子落下去的地方,正是昨天夜裡那白唇竹葉青尖牙楔入所在,怕是此刻,傷痕宛然。
終於將鳥兒喚了回來,寧離點了點小隼的腦袋,小隼啾啾兩聲,彷佛什麼也沒發生。
很是無辜模樣。
但寧離才不會被它這假裝可愛的樣子給欺騙了,手一推:「自己出去玩。」
「啾!」
小隼啼鳴兩聲,頗有一些不舍,見寧離不為所動,終於撲棱撲棱翅膀,化作一道影子不在。
放這惱人的家夥出去了,寧離回過頭,小心翼翼說:「行之,它是不是把你抓痛了?」
裴昭還道他要問什麼,微微一怔,卻是笑了:「……它就這么小一隻,如何能呢?」
寧離一想,也是如此,還有層層絲帛袖裳裹著的呢,總不至於直接抓破了手腕。可是方才裴昭面上一閃而過的神情……總不會是假的。
是怕他擔心麼?
他不禁仔細將裴昭端詳著,卻覺得今日看來,眼前郎君眉眼溫文,雅致清雋,氣色比昨日更好了一些。
大概是湯山地界更暖、昨日也歇息得足夠的原因罷……
寧離不禁問道:「行之,你的病現在好些了麼?」
裴昭神色如常:「待得冬日過去,自然就好了。」
「這樣呀……」寧離嘆道,「真希望春天早些來呢!」
。
他心裡存了事情,後面說不得就有些恍惚。
用了膳出來,穿過迴廊,越過庭院,踏了一條小徑,卻沒想到,道上竟然還有人在等他。
檐下一道褐青色的身影,正是晨起時見過的,那時挽著雪亮的劍花。
薛定襄聽得他腳步聲,轉過頭來,目光掃過,點頭示意:「……寧世子,今天早上的事,是我冒昧,還望你見諒。」
寧離沒想到薛定襄守在這裡,是要給他道歉的,於是點了點頭。他本想說小事一樁,不必放在心上,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便改了口:「薛統領,我倒是沒什麼……只是以後,不要隨便就這樣對著人出手的,總會有人反應不過來。」
薛定襄負手,淡然道:「多謝寧世子好意,不過,薛某的劍,自己控制得了。」
寧離:「……」
嚯!好大的口氣?!
寧離著實是被這回應給弄得結結實實的一愣,但是再一想,眼前這位已經是入微境界,雖然瞧著有所缺損,但境界總歸實打實、不是假的。如此高手,有這樣的心氣,好像也算是尋常?
「好罷,我也只是提醒一句,薛統領心裡有數就好。」
。
小徑延伸處,枝椏橫斜,霜天雪地一片茫茫的白里,唯有一點玄色的影子漸行漸遠,終於消失不在。
石徑上薛定襄佇立,望著那行遠的身影,若有所思。
寧王府的小世子究竟如何,並不值得他看重,真正教他的,卻是陛下對那小世子的態度……
見他出劍,震怒不假;見那小世子,憐惜不掩。
若果不是親自查出一旁乃是沙州寧氏的別院,見得陛下這般態度,幾乎都要教他錯認。
個中種種,皆是與往日大相逕庭,從前何曾見裴昭這般溫和模樣?還道是這位陛下,清峻冷雋。如今只是短短時間內的瞥見,已經有些教薛定襄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