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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靜數刻,目光收回,轉回主院內。

裴昭正在上首,見到他來,淡淡的說:「……定襄,我聽鶴行說,昨夜裡是你提議,將寧寧留在這邊。」

薛定襄點頭:「正是。昨日寧世子深夜前來,說不得有些蹊蹺,是以屬下將他留下,想要查探一番。」

那蹊蹺……

還能為何,教寧離半夜也要翻牆前來?

清脆如甜菱的嗓音,彷佛又迴蕩在耳邊,那理由為何,早是從小郎君的口裡,清清楚楚的吐露了出來。帶著些輕快的笑意,綻開兩隻淺淺的笑渦……

裴昭制止自己繼續想下去,慢聲道:「所以你就用劍去試他的蹊蹺?」

薛定襄說:「當時見寧世子過來,忽然心動,便想要用劍試探一番……」還有一遭,並要說明,「也正是這等危機時分,沒有防備,才好看出他的本事來。」

裴昭微微一默。

他此刻心情已然平靜,然而當時見得劍光直直朝著寧離刺去時,卻是難掩的心驚肉跳。

此刻薛定襄所說,誠然有理有據,那關竅他不是不明白,只不過……

「定襄先斬後奏,是料定我不會責罰?」

薛定襄立刻道了聲「不敢」。

裴昭微微閉目,並不開口,良久,終於道:「寧寧性子和善,他既然不在意,那就暫且放下,只是下回莫犯。」

薛定襄自然稱是。

一室內靜悄悄的,唯有天光雲影,在桌前架上徘徊。

裴昭未曾開口,薛定襄自是也未曾請離,彷佛幾瞬息後,終於聽上首傳來問句:「……你且與我說說,他的本事,究竟如何?」

這問題,兜兜轉轉,竟還是回到了原處來。

薛定襄面上沉靜,不問反答道:「寧王世子此番入京,主君是想要他身手高超,還是他身手平庸?」

話音乍落,兩道目光投來,彷佛寒星落地,霜濺冷潭。

薛定襄不卑不亢,泰然自若。

這話若是旁的人,只怕並不敢問出口,不敢觸怒君王、不敢去迎那雷霆怒氣,也就是薛定襄罷了。

實在是其中,有一些隱秘而不能為人所道的。

寧王府唯有這麼一根獨苗,儘管生母不詳,卻已經早早地請封了世子。百年之後,這位小世子將繼承沙州,幾乎是板上釘釘。

而此番寧離入京,便是個與他親近的極好機會。

若是大雍想要通過寧離去控制沙州,那麼寧離越是淺薄軟弱、資質平庸,便越是能為朝廷所用。

那理由也簡單的很,唯有這小世子本事有限、自身立不起來,才會向朝廷尋求助力。否則,若是寧離性情堅韌、才幹內蘊,那他自是獨當一面了,與大雍若即若離,如何會放縱朝廷在沙州影響力增長呢?

異姓王族,唯有沙州,寧氏原本就有些特殊。

思緒雖有萬千,其實不過短短一瞬。

薛定襄原本以為,拋出去的這問題,裴昭還會忖度些時候,卻沒想到,只是翕忽之間。

「定襄也會與我打這般機鋒了嗎?」裴昭卻無半分遮掩,直直說道,「若他有逸群之才,我亦欣慰。」

「主君心胸寬廣,浩然如海,著實令人欽佩。」薛定襄心中微訝,卻是面不改色,「若您有意將他倚重,教他震懾西域,往來縱橫,那的確是本事越大、越為有利……便如現下的寧王一般。」

裴昭聽了這馬屁,微微一哂,倒也沒問薛定襄,從哪裡學來的油嘴滑舌。

他也並不期望寧離縱橫捭闔,能將西域諸國震服,但至少要能鎮住寧王府的那堆驕兵悍將,能夠在沙州立足。薛定襄這般猜他,卻是猜錯了。

「如何?」

「只怕要教陛下失望了。」

裴昭目光微微凝住:「你不是說,他身法算得上不錯麼?」

薛定襄嘆道:「也只限於身法罷了……先前在庭中時,屬下已將自己的修為壓到了觀照境,如果是與同樣處在觀照境界的人相比,那寧世子的身法,的確可以贊一聲『不錯』。」

可修者五境,觀照才只是第二重!

薛定襄是何等人物,武威衛統領,劍術精妙。縱然他已經將自己的修為壓低了兩個境界,但也不是可以小覷的。

他當時劍花一挽,劍風破空,打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想看的就是危急之時寧離如何反應。

那小世子的對策算不得完美,但也不算是很差勁,平平無奇,中人之姿。當時寧離並沒有正面相迎,而是四處奔走,步伐之間,隱含法度,應當是一種十分精妙的身法,將所有劍風都避開。

薛定襄道:「若沒有看錯,他應當用的是寧氏的『天羅步法』。」

那正是寧氏的家傳,從前寧王也用過,以薛定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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