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深更半夜,湊在宮外,鬼鬼祟祟,最是引人注目。還好楊青鯉本是敘州人士,風土習俗與中原有些差別,且能扯出個楊氏世子的身份,可以糊弄一些。他一通胡謅了,侍衛面色古怪得很,將信將疑了,到底沒有為難他,有驚無險的度過了此劫。
可他總不能燒上一整夜的罷?!
紙錢再多,終有盡時,到後來、滿手灰末,也不曾見著寧離出來。
天光將亮,楊青鯉一顆心當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今究竟是何光景。若是寧離被逮住,他作為同夥、決計逃不掉,若是寧離成功得手、逃之夭夭,那怎的還不來見他?
還是說……
該不會是寧離從旁的地方出去了,不方便與他說。或許其間出了些個意外,沒法子與他在建春門匯合?
便是這般忖度的時候,忽然見得宮門裡,有面白無須的內侍出來。
楊青鯉登時「咯噔」一下,他原本心裡就有鬼,立時便覺得不妙。此時此刻,當真恨不得遁地三尺、無人能將他瞧見,只盼著那內侍走快些、走快些。誰知那內侍並不是出宮辦差,卻是直直衝著他而來。
內侍一張面上甚是和善,可傳下的諭旨直令他眼前一黑:既然他這麼喜歡燒紙,還要湊在宮牆外面燒,那麼從今日開始,便燒上一個月罷!
可還要規規矩矩的謝恩,不敢有半分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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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明白的很,他在宮外的這番逾越行為,自是驚動了宮中的陛下。
說是罰,可倒也不是什麼重罰。若是只有他一人,他定然不會做這般沒有頭腦的蠢事,可畢竟是他自己攀上的寧離的繩子、一塊兒做了螞蚱。
陛下這不痛不癢的責罰……應當是寧離夜探皇宮的事情,並沒有暴|露罷?
楊青鯉倒是不怎麼在意,燒一個月就燒罷,他從前燒的還少了麼,原本怕的就是寧離將宮中給驚動。此刻無事,當真是再好不過。但雖是這般想著,面上卻半點不能露出來,於是乎,一張臉被寒風吹得發白,如喪考妣。
建春門,自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奉了旨,哪還有跟門神一樣,杵在這裡的道理?
當下灰溜溜的返回了府邸,管家連忙奉來了熱湯。撒上了油酥花生的雞絲豆腐腦,再點些煎得橙紅透亮的油辣椒,一碗下去,頓時驅走了一|夜的寒冷疲勞。他吩咐了一聲,若是有寧離的消息,立時告訴他,當即轉進去沐浴。誰料才從中出來,卻又見了內侍來。
這一次的口諭,是教他即刻去建初寺接人。
接的人,是沙州寧氏的世子……等等,寧離?!
楊青鯉登時被唬了一跳,三魂六魄飛了一半,頓時間睡意全消。
這傳的話是什麼意思?
昨夜寧離不是入了宮中?怎麼如今去了建初寺?可究竟為什麼,竟是張鶴鄰來傳達?!
。
「公公,不知裡面有什麼緣由,還請您指點一番。」楊青鯉悄聲說著,手裡的金葉子已經不動聲色遞了過去。
他不可能不認識眼前的這位,名喚作張鶴鄰的,乃是陛下跟前最得用的內侍。說張鶴鄰是御前一等一的紅人,半點也不為過。他這種外地來的世子,便是無法交好,也萬萬不能得罪。
可楊青鯉在乎的哪裡是這些!
他此刻滿腦子迴蕩的都是一個念頭:完了,全都暴|露了!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僥倖心理,那麼傳旨的人是張鶴鄰,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張鶴鄰笑著推拒了,搖頭道:「世子去了便是了,如何還需要奴婢指點呢?」
左右不接話茬兒,這太極拳打的,當真是讓楊青鯉當急得腦殼都要大。
卻聽張鶴鄰頗有些意味深長:「您若是將人安安穩穩接到,便已是大功一件了。」
39.3.
「怎麼……就算得是功?」
張鶴鄰傳了旨意就走,徒留下楊青鯉,喃喃的念叨著,想破了腦袋也要想不出來。
他以為昨夜闖的是禍,可如今瞧著,彷佛並不是這般。更還有一個十分關緊的問題,存在於他的腦海間:這夜探皇宮一事,究竟暴|露與否?
若是無,陛下從前並不曾見過寧離。
若是有,那傳來的旨意怎麼會如此和風細雨、不聞霹靂雷霆?!
一定有什麼事情,在他不曾知曉的時候發生了……
「寧離來過嗎?」楊青鯉問道。
「並不曾。」他身後的管家回答道,「自昨日與您出去後,就不曾見過寧世子。」話落下,又輕輕一轉,「不過……底下有寧王府的侍衛過來,因為方才張公公在此,是以還在候著。」
楊青鯉立時道:「那可快些教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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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那侍衛黑色勁裝,右側眉骨處一道刀疤,楊青鯉識得是寧離府上的侍衛,只是不知叫何名。然而單從對方的步伐、身形,他便看出來,這定然是一等一的精銳,想來應是寧王備下的人手。
聶不平自報了家門,又簡短說了一通,楊青鯉聯繫至一處,終於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