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悄聲道:「難道是觸怒了上皇?」
那知客僧點了點頭:「應是如此。」
說起來,也甚是唏噓,元熙年間,淨居寺風光何限?未想時移事轉,仁壽一朝,卻黯淡沉寂了下來。
「上皇崇佛,當初便是他一手主持,在淨居寺里修建了琉璃塔。只是不知為何……彷佛生出了些齟齬,從前還常常見著的,後來便很難見面了。」知客僧搖了搖頭,「這話我其實也不應與你說的。」
他微微的嘆了一口氣,拈著手中的蓮花燈,不知是想到了何處,目光中有幾分懷念與黯然。
寧離教那目光觸動,不覺問道:「……可是有你相識的師兄,也被拘在其中麼?」
知客僧嘆道:「算不得認識,不過神往罷了。」
雖身居佛寺之中,但他也知道眼前這位小郎君的身份,輕嘆道:「寧離師兄是沙州人士,應當知曉,當年沙州送了許多佛經到建鄴里來……俱是一併送入了淨居寺的。」
寧離此前從未曾聽說過這一遭,心中不免「咦」了一聲。但他到底出身沙州,隱約間有些猜測:「可是仙岩寺送來的?」
「我也不知。」知客僧搖頭,「許多梵文典籍都被送去了淨居寺,由寺內的一位師兄譯出,再送與建鄴。我從前問過師父,那位師兄佛法精深,為何佛會從不見他前來?師父只是搖頭,讓我不必再問。後來再想,他那般的造詣,卻也被困在淨居寺內……」
一聲綿長嘆息,知客僧面上,嘆惋意味,幾乎滿溢。
便是寧離聽著,都生出了一種可惜,不免問道:「他如今還在淨居寺里麼?」若果是的話,或許改日他可以前去探望。
誰知這一語落下,知客僧卻是滿臉苦笑,搖了搖頭。
「後來便沒有佛經送來了……我去問師父,才知道,那位師兄已經悄然圓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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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些微怔愣,不想竟是這般的結果,彷佛一併有惆悵湧上,低聲道:「原來是天不假年。」
知客僧嘆氣:「可不是麼?」
說話間的工夫,已是沿著院牆,繞到了浮屠塔前。寶塔巍巍峨峨,高|聳在雲端之下。
許是僧眾們漸漸上塔,數處已見得燈盞輪廓。蓮花模樣在檐角下無聲燃燒,煌煌煊煊,次第錯落,恢弘有若明輝萬色。
寧離若有所思。
建初寺本為江東第一佛寺。
元熙之時,想來聲名亦是崇隆。
他問道:「為何當初那座琉璃塔,不是修在建初寺里,反而是去了淨居寺?」
知客僧道:「因為那時,寺內的浮屠已經屹立有百年,經戰火而不倒,總不能推了這座塔罷。」
寧離仍是覺得奇怪:「難道不能再建一座?」
知客僧搖了搖頭。
想來其中還有些特別的關竅,只是不為外人所知。
只聽知客僧道:「因為那座琉璃塔,乃是元熙十九年佛會後修建。其實一直有傳言……或許與當時那位論佛擊敗了波羅覺慧的師兄有關。」
寧離心中一跳:「原來如此!」
彷佛有些理所當然之感,竟然半分也不覺得怪異。而建初佛會上,教西蕃大出了洋相的僧人……
忽然間,又有疑惑爬上心頭。寧離道:「不是說,是建初寺內一無名小僧麼?」
他這話落下,便見著知客僧目中露出幾分訝然:「這話是從何處聽來的?」
寧離總不好說,是楊青鯉打聽與他的,含含糊糊著。
只見知客僧搖了搖頭:「那是錯得很了。那位師兄,本是淨居寺的人……」
往事接二連三,如煙如絮。寧離心中一動,忽然生出些想法:「是那位譯經的師兄麼?」
這想法大膽的很了,寧離本是隨口一說,可未曾想出口之後,知客僧面色卻有些古怪,一時間,竟然靜默。
許久,長長的唱了個喏,低聲道:「不敢妄言。」
第43章 黑飯 你如今連陛下都沒見過
43.
是不敢,還是不能?
這話最教人生出猜想,無論如何,這兩位師兄,皆是極為出眾的人物。
若當真為同一人,有此驚才風逸,卻被困在淨居寺內……
說不清為何,寧離心中好像被輕輕地刺了一下,有些堵得慌。
。
眼前小僧不敢說,可想來今日將他帶來之人,歸喜禪師心中,定然清楚明白。
隱約之間,他已經覺出了今日不對勁之處,知客僧口中那位譯經的師兄、建初佛會上風采飄逸的僧人,只怕與歸喜禪師關係匪淺。而歸喜禪師久避不出,是否與這有些關聯?
先前五愧大師見得他後這麼欣慰著,只怕把他當做了歸喜禪師的弟子,以為歸喜禪師的衣缽繼承有望。可那不過是已有珠玉在前,徹頭徹尾都是個誤會。他一介俗人,身無慧根,哪裡又懂半分佛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