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經死了十四年。
十四年後,才終於下葬嗎?
裴昭忽然想起當時歸喜禪師所告訴他的話。歸猗之所以被上皇厭惡,可不正是因為與寧王交好?
他是否能在寧離的面前隱瞞這些?
可那些事情要解釋起來,實在是過於艱難。
他只得說:「後來太子將他下葬了。」
太子……?!
寧離恍然,太子,那便是當今的陛下。他愣了一會兒,說道:「仁壽八年,那不就是太子被扔到幽州去的時候?」
他說:「是因為將歸猗下葬,所以觸怒了上皇嗎?」
裴昭也不知此時他怎的敏銳的如此過分,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無聲的點了點頭。
寧離怔怔道:「他只是一個無欲無求的僧人,如果真要論,他讓波羅覺慧灰溜溜的滾回去西蕃,還應當是有功。」漆黑的眼眸中,寫滿了茫然,「我曾聽說這琉璃塔也與他有關係,為什麼,上皇對他卻這樣為難?」
那也正是裴昭所想要知曉的。
後來在歸喜禪師口中獲得一鱗半爪,勉勉強強拼湊起些痕跡。
他並不想將這些事情告訴寧離。若要叫寧離天真自由、無憂無慮下去自是最好,可寧離必須知曉這一些,以防建鄴城中有可能襲來的風雨。
從旁人口中知道,倒不如由他告訴,這樣叫寧離提起些警惕。上皇已經差遣人相召,說不得什麼時候,便會對上。
裴昭說:「沙州寧氏為上皇所忌憚,寧寧,你知道嗎?」
「知道。」寧離點頭。
「歸猗與寧氏交好。」裴昭淡淡道,神情凝過,幾分嘆息,「……而他本是上皇的佛前替身。」
第52章 白果湯 碧海燃犀燈
52.
佛前替身?!
寧離從前不曾聽過這個說法,有一些不解:「什麼是佛前替身?」
耳側聽得裴昭聲音,淡淡傳來。
「若是崇尚佛法,原本要在佛前修行的,自己沒那個工夫在佛寺苦修,便從貧家買來年幼孩童,送到寺廟中代替修行,可稱之為佛前替身。」
「這好沒有道理。」寧離微一揚眉,已經是有些不悅,「若當真是潛心修佛,如何自己不去?都說是心誠則靈,難道旁人修的功德,還能算到他頭上?」
裴昭道:「大雍的皇子,從太|祖至今,也未曾有出家的。」
寧離瞪眼,不可思議道:「行之,你是在替他說話?」
裴昭輕輕搖頭:「寧寧,我只是據實相告罷了。」
寧離抿了抿唇,也知道裴昭說的是事實,若是因此而遷怒,才是好沒有道理。正因為如此,對那老皇帝的不喜,又更深了一分,恨恨道:「真是好不要臉!」
裴昭嘆道:「寧寧啊……」語氣中並無責怪之意。
然而寧離卻知道他想說什麼,輕哼道:「我只和你說,又不在外人面前這麼說。」
裴昭心道,真是這樣麼?那為何暗衛已經闖見好幾次了?便是那些寧王府的侍衛,偶爾察覺著,對大安宮也頗有不敬之意。而寧氏的小郎君,此刻又在自己跟前,都說是上行下效,寧王府的侍衛如此,自然是因為著自家的主君。
更何況……
那時在湯山的別院中,自己就已經知曉了,不是麼?
裴昭淡淡道:「他為佛前替身,便要終日與經書為伴,青燈古佛,不得外出。」而若是替身的正主不幸離世,更是要以死殉之。
末尾的兩句並不曾出口,只因為那替身的已經早死,而做正主的仍端居大安宮。
寧離聽罷,一揚眉梢:「所以當年他去參加佛會,挫了西蕃的風頭,大大揚了大雍的面子,難道還做錯了?」
裴昭眉眼低垂,靜靜地望著身前冰冷石碑,良久,終是嘆道:「是對,也是大錯特錯。」
。
冬日凋敝。
墓塔之前,這一時間,只聽得寒風吹過衰草,捲起枯枝敗葉,撲颳起嗚嗚咽咽聲響。
聲聲相疊,悽愴不堪。
「為什麼?」
裴昭從前也也不知,後來隱約間得知些關竅,緩緩答道:「對大雍,自然是一件好事,對上皇,卻不見得。」
「怕是自己的風頭被蓋過去了麼?」寧離恨聲道,「可真是小肚雞腸。」
少年言辭直白,未曾有半分遮掩,甚至連胸膛也微微起伏,想來是心緒波動極了。
裴昭先前未想寧離會如此憤慨,可再一想,歸猗原本為寧王好友,心中便也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