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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還未曾在建鄴刊刻的經卷……如今還沒有人聽過麼?」

那僧人答道:「是。」

於是他想,這位與他講經的僧人,果然是有幾分本事的,連那麼生僻的經文,與他講起都是信手拈來。和他之前所見過的所比,實在是一等一的好。

可是……

這般厲害的人物,為何一開始,歸喜禪師並不曾引出來?

那樣思忖,他的明白里,又生出來幾分困惑:「沙州為什麼會往這裡送經卷?」

是呀,為什麼呢?

孩童稚嫩的嗓音在明淨的秋日裡飄落,越過珠簾,傳入了室內。可簾後的僧人,卻並不曾回答。

裴昭無緣得見,可若是他不講理一些,若是他也如旁的皇子宗親們刁蠻,將那捲簾撩起,便會見得,那年輕僧人的眼神,傷感而又柔和。

秋雨淅淅瀝瀝,夜裡聽得風吹過,十分愁人的纏綿。

裴昭身體原本也並不怎麼好,夜裡被風聲驚醒。他年紀雖幼,然而已是沉穩,並不曾喚人。憂心家中長輩身體,悄悄下床,走到了窗前。

雨水打過樹葉,聽見嘩嘩作響,明日起來時,或許就只能見得些蕭條的枝幹。

佛祖會收到他抄寫的佛經嗎?會保佑他的阿娘、他的阿翁麼?

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子,便是再聰慧穎悟,終究有幾分稚弱氣。心裡默默念經的時候,裴昭視線盡頭卻瞥見,那琉璃塔上,彷佛有一抹昏暗的燈。隔著重重雨幕,看不真切,可是那燈影黯淡搖搖,彷佛是那與他講經的僧人所在之地。

第二日,再去琉璃塔上時,卻聽到了簾幕之後,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咳。

那僧人歉然道:「教世子見笑了。」

僧人病了,卻還要向他抱歉。這塔內的人,沒有一人與他說過。若是他早知曉,他不會今日也來聽講經。

可他的確已經來了。

裴昭淺淺的抿起唇,在他的認知里,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很不妥當。他說:「今日不講了,你可要我替你尋一位醫官來。」

那僧人彷佛一怔,笑著嘆氣說:「我不用。」

好能逞強!

裴昭應了聲不答,若有所思,當日還是照常聽僧人講經,等到下來時,卻吩咐底下人送去了一碗梨膏,並有煎好的驅寒溫補之藥。那梨膏含|在嗓子裡,是有些甜的,最為滋潤不過。

翌日,果然聽得簾後,不曾傳來咳嗽聲。

裴昭覺得自己的功夫沒有白費,也算是沒教這僧人浪費了講經,不免高興幾分。

那日講經結束,彷佛有些不同尋常氣氛。

僧人慾言又止,終於說:「世子,不若請醫官替你看一看。」

裴昭微詫,還是答道:「我自幼便是如此,天氣暖和些便好,並不是什麼大礙。」

「後來呢?」寧離看見裴昭停下,禁不住問道。

後來?

後來那僧人告訴他,他身體裡的根本不是病,而是毒。秋日寂寥的蕭索中,言辭溫和,卻教人從骨子裡生出些寒。

不是因這相逢不過幾日的講經人,卻是為他朝夕相對的血脈至親。

蝕骨侵髓,倘若無人識破,足可以叫他病疴纏身,身體孱弱,毫無知覺死去的毒。

他目光中有淡淡的冷意,在落在眼前墓塔時,終於化作一抹溫和:「後來他送了我一盞燈。」

而若是再往後……

裴昭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淡淡的傷感,那神情叫寧離也為之怔怔。

後來,大概他就要不好了吧。寧離心道。

墓塔上十分清楚的刻著文本。寧離看著那墓塔上刻下的字跡,或許是經歷了風雨吹打,有些地方已有灰白的蝕痕。

他說:「這是永新元年立的墓塔,他三年前去世了嗎?」

原來他三年前才去世。

裴昭搖了搖頭說:「並非,他已經去了很多年了。」

可是墓塔上有十分清楚明白的文本,令寧離忍不住都要反駁:「明明只有三年!」

裴昭見過他清澈的眼眸,心中略略停了一瞬。

他不想要將那些黑暗骯髒且齷齪的事情說給寧離聽,只怕會髒污了寧離的耳朵。可那是已經發生過的、無可辯駁的事實。

「那是之後才給他修的墓塔。」裴昭輕聲道。

墓塔上記載了他的生卒年月。那真的好是年輕。他甚至沒有活過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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