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鄰、李奉御齊齊失聲:「什麼……」
片刻後,只聽李奉御顫巍巍道:「先前看陛下脈象,便像是動用過真氣,如今有薛統領佐證,更是確認無疑了。只是……千不該萬不該,陛下不該動武啊!」
在場三人,又有哪個不知。
只是本以為蕭九齡隨侍在側,自可防意外發生。哪裡知道,竟累得君王親自動了手?
若無昨日那一遭,哪怕今日見了上皇,也該安然無虞。
聲聲滴漏驚人心。
終聽得薛定襄開口,語意低沉:「如今恐怕只能依照舊法。」
張鶴鄰面色猝然一變,李奉御手指也是一抖,幾人目光對視間,一併的沉重。
片刻,張鶴鄰終於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我教人取白唇竹葉青來。」
薛定襄搖頭制止:「事不過三,我記得白唇竹葉青去歲也用過……那竹葉青的毒怕是已沒用處,用不得了,得換!」
換?
又還要換做哪種劇毒之物?
一樣樣換下去,眼睜睜見著能起效毒物,毒性一層層的深重。
李奉御顫巍巍道:「監里還養了條西邊來的刺鱗角奎,本是預備給年後的。」
張鶴鄰點頭:「取來罷。」
那殿中一時安靜得很,靜悄悄的,沉如死水。
本就是以毒攻毒之法,便是清醒也十分難熬,更何況如今裴昭昏迷不醒,縱使是取了那角奎來,其中的兇險,較之平日更勝又何止數分。
薛定襄略一沉吟,將人扶起,雙掌探上,想要度些真氣過去。然而甫一入體,便受到了兇悍反擊。
殿中只聽得一聲悶哼,他原本剛毅的面上,頓時浮起一抹血紅。
只怕是無用……
掌下所探軀體,幾乎無入手之處。
裴昭所習功法特殊,一身真氣對外界太過於抗拒,更因為此刻在昏迷之中,失去了主人的控制,愈發兇狠肆虐。若是在裴昭清醒之時,真氣得主人控制,薛定襄還可以嘗試替他護住心脈,然而在人昏迷的當下,卻比登天還難。
他並不氣餒,又使了巧勁兒,嘗試幾番。卻是畫脂鏤冰,無功而返,還因著真氣反噬,面色漸漸也發白。
初初見得他運功時,殿中兩人,雖知極難,但仍懷抱著些希望。然而眼見著一次次石沉大海,徒勞損工,說不得,又熄滅了下去。
張鶴鄰啞聲道:「薛統領,若換了蕭統領來呢?」
「無甚差別……九齡的真氣,與陛下也相斥。」若真要說,那幽冥奇詭的真氣,只怕這世上,便沒有一個能相合的。
薛定襄眉仍是皺著,面上卻多出了幾分不解,他道:「倒是有些奇怪,我勉力探入些許,查探到陛下|體內,又還有另一道真氣若隱若現,替他護住了心脈,只是想要靠近卻不得法。不過如此看來,卻比先前所想的要好一些……或許可以稍作等待,看陛下能否自己醒來。」
護住了心脈?
張鶴鄰心中一動,想起前夜裡所見,頓時間有所覺。他斟酌著如何道明,忽然聽得外間喧鬧,似是起了異動。原本他便是心中煩躁,此時說不得一聲冷笑:「這些個魑魅魍魎,到底是忍不住了!」
那語氣隱隱的發寒,一貫和善的面容,這時節瞧著竟有些森冷。
式干殿外,三重禁衛,層層防守,密不透風。
又是哪些個想尋死的,闖到了這殿前來?
薛定襄劍眉一揚,已然轉身。張鶴鄰熟諳他修為,知曉有薛定襄前去,必定萬無一失。
然而不知外間究竟是何樣的異動,遲遲的不見人回來,反而是聽見一道渾濁腳步聲,是內侍在殿內匆匆行走。
那內侍急急忙忙的道:「張總管,外間的人是世子!」
張鶴鄰心中一跳,電光火石間滑過了幾轉,他目光示意李奉御在側,急急地迎出去,剛好見得殿外,雪衣狐裘的少年郎君正站在階上,懷中猶抱著兩枝血色梅花。
甲冑森寒,兵戈雪亮,那氣氛已然是有些劍拔弩張,薛定襄引而不發,眼見著就要出手了,他急忙道:「薛統領且慢!」
聽見他聲音,那少年倏地轉頭看來,一張面孔上又是惶然又是焦急,脫口而出道:「張管家!」
張鶴鄰定定的站住,到了此時,面上還做著一貫的笑容:「寧郎君怎麼來了?」
寧離原本就急得很,見張鶴鄰這時節還笑,心裡頓時更慌,彷佛沒聽見那句話似的,不答反問道:「行之在裡面是不是?」
張鶴鄰笑容一時頓住,便是薛定襄,雙眉亦是一軒。
這裡根本不是荒僻山野中的別業,而是帝國的中心,皇帝的寢宮。高懸的匾額上,式干殿三字,分明不容錯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