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正巧用完,慢聲道:「寧寧怎麼知道?」
寧離得意的笑了:「因為這方子還是我默出來的呢!」他昨天看脈案時絞盡腦汁,試圖回憶些孫先生開的藥方,可惜是半點兒沒有記住,冥思苦想,總算回憶起了這麼個食補的方子來。
取一斤山藥,蒸熟,去皮。又取雞頭實半斤,煮熟,去殼,搗碎為末。再取粳米半升,慢火煮成粥,空腹食用。
他道:「從前我還在沙州時,家裡邊兒就常做這個……唔,還給你添了點兒川貝母粉。」
那食譜其實也不甚特殊,不過聽說寧離默了,裴昭少不得教人照做,溫脾固氣,補中去濕,總歸沒什麼害處。
「怎的叫神仙粥?」
「我也不知曉……沙州家家戶戶都這麼喊罷。」
「寧寧從前常吃麼?」
「嗯。」
寧離咕噥著,要去取高處的碧海燃犀燈,是以並不曾看見,裴昭並不曾笑。他見犀角燈里燈油已經燒得快要見底,只怕燃不了多久,便又添了些鯨脂進去。這次的鯨脂已沒有了雜余香味,又劃破了指尖,欲|要滴入幾點血珠。
他做事時全神貫注,沒有想著別的,可是那血珠還不曾落下去,忽然聽到一聲含著隱怒的斥責:「寧寧!」
側頭時候一怔,見得裴昭面上,不掩怒容。
。
寧離不明所以,渾不知裴昭那點子怒氣從哪裡來的,這聽著,是對著他?
他下意識解釋道:「燈油不夠了,我補充一些而已……行之,這次換的是我家中取來的鯨脂,只會更對你的病症,很快就可以弄好。」
但裴昭心怒的哪裡是這個,冷聲道:「那你劃手指做什麼?」
「是催化鯨脂。」寧離答著,可看著裴昭已然有些冷肅的神情,直覺這不是對方想要的答案。他頓時背手過去,將手和犀角燈都藏在身後,但這點動靜哪裡藏的了。
「拿過來。」裴昭只是不許。
寧離頓時心中委屈,可這是為了給他治病呀!有什麼好不許的。
他眼珠一轉,開始嘰嘰咕咕的告狀:「拿什麼?唉,我和你說,行之,你不知道薛統領叫來的那個人,說什麼是水性功法的好手呢,化開個燈油都不會,害我白白的等了老半天。還好我多留了這一招,不然都只能幹瞪眼。」
嘴上一邊告狀,手上一邊也沒停。
血珠淅瀝瀝的落進了燈盞,寧離心道,只要他快些,生米煮成熟飯,這一節就算過去了。
但他這架勢哪裡瞞得了人,何況滴溜的眼珠全然暴|露了心思。
裴昭定定的瞧著他,忽然間要起身,又似是體力不支,身體晃蕩,眼見著要砸在枕靠上,唬得寧離立時便將犀角燈丟下,過去將人穩穩扶住。
可剛一上手,卻被反抓住了臂膀,半點也不似無力。
寧離一愣,醒悟過來,頓時嗔道:「行之,你居然誆我!」
裴昭卻不答,沿著他小臂滑下去,握住手腕強行翻過來,果然見得少年柔軟指尖上,兩道深深血口。寧離肌膚瑩白,愈顯得那兩道血口,刺眼礙目。此刻其中一道才剛剛割開,還有殷紅血珠從裡頭滲出來。
他拭去了那一道血珠,卻又有新的滲出,於是連他的指腹也沾上了殷紅。裴昭沉默不語,另只手取了帕子,將手指裹住,好容易止住了血,又敷上些淡青色的膏藥。
「小口子而已,哪……哪這麼麻煩。」寧離訥訥說話,越來越小,漸漸如蚊蚋而不可聞。
因著裴昭正輕輕摩挲著指尖那兩道血口,又酥,又癢,又麻。他卻是自從捉住了寧離手開始,一句話也不說,寧離半跪在榻上,只見得他低垂的眉目,一絲不動的神情,薄唇輕抿而肅穆。
寧離原本不覺著自己有做錯什麼,但是被那樣妥帖包紮,輕撫摩挲,一時間不知怎的,卻有窘迫暗生。他想要抽開手卻不可得,裴昭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將他的手腕握住,教他掙扎也不得脫。
寧離手腕發熱,一時心跳如擂鼓,心中又訥訥,遲鈍思緒轉動著,試圖避開些窘迫,細聲解釋道:「要點亮碧海燃犀燈,定要將鯨脂化開,而且為避免法、器相斥,只能用水性功法,我所學的化開不了,所以只能用血,勉強湊合些。」那其實是劇毒之物,三步之內,必有解藥,他解開過黃泉竭,所以也勉強當得。只不過也是暫時治標罷了,治不了根,這樣一想,又有一些低落。
那沉默著實是教人心下難捱,終於等到裴昭開口了,卻是教寧離一呆。
「因為你也曾中過『黃泉竭』,所以你要用你的血作為藥引,是麼?」
寧離胡亂的點了點頭,不知裴昭是怎麼推斷的,他其實沒有想過將這事告訴裴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