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竹匣中找了找,發現裡間的信,就只有這一封。
怎會這樣?
師父不曾收到麼?還是又去哪個犄角旮旯釣魚了?
小內侍侍立在旁,就見得寧王世子眉輕輕的蹙起,彷佛是信上的內容有些與他想像的不符合。但是看到下一張,眉頭又舒展了開來。
那隻竹匣敞開著,就在邊上,受過良好的調|教,內侍並不敢去窺探。耳朵里聽到窸窣的動靜,到底是忍不住,悄悄探出一隻眼睛,只見到一隻形狀古樸的燈盞,通體漆黑,自那竹匣中取了出來。
那是……
小內侍低低驚呼:「世子,這也是碧海燃犀燈麼?」
「唔。」寧離應了一聲,倒也無意隱瞞。
這碧海燃犀燈,原本天下就是有兩盞,當年一盞留在建鄴,一盞被帶回了沙州,後來他前往夔州求醫,又與他一併帶到了白帝城去。此次去信,便向城中討要,果然這盞碧海燃犀燈,被大師兄隨信寄了來。
他起身到了床帳前,那盞碧海燃犀燈還在高處燃著。寧離取了雪白的鯨脂,將這一盞也填上,又有一點兒猶豫。返回去將那信取出來,再仔仔細細看了遍。
差不離罷……
他心裡忖了一遭,決定暫且先放下,先去處理自己這一身。先前他用真氣封住陵光周身大xue時,沒有躲避,手上沾了滿手的鮮血。雖然後來用濕熱的巾子擦拭了一遍,但是那血腥的觸感,還是在指間,有些揮之不去。
宮人早備好了沐浴所用一應物事,恭敬引他去了宮中湯池處。
桃花池亦是引了泉池水,白玉為階,琉璃為頂,在一側池邊種植了數株桃花,想必開時應是深紅淺紅、落英繽紛美景。可惜如今正是冬日氣候,只見得青翠碧葉,未有半朵桃花盛開。
寧離未曾要宮人服侍更衣,只是自己浸入了那池子裡。周身浸潤,熱氣氤氳,想起那信中所言,於是先擺了個打坐姿勢,將一身真氣運行了一個大周天。神完氣足之時,只覺得精神抖擻,可那湯池仍是寂靜的,不曾有人來。
他便扯了扯鈴鐺。
宮人一直侍候在外,聞聲悄無聲息上前。
「陛下呢?」寧離問道,「還不曾問完事?」
宮人道:「已經報與陛下了,世子正在此處沐浴。」
他心道這召陵光覲見是問什麼,竟然要問這麼久?有什麼不能明天問麼?又想起陵光的身世,那時也是被追殺的路上,奄奄一息,只怕不簡單。
寧離靠在白玉池壁旁,水汽氤氳,一時間困困欲睡,半夢半醒間,忽然有一雙手,按上了他的腦袋,輕輕按壓著,力道適中,教人愜意。
那指尖微涼,不疾不徐,彷佛是取下束髮的銀冠,又用玉梳將一頭黑髮打散。青絲如瀑,披落在水面上,隨波搖曳。耳邊似乎聽見一聲輕笑,溫熱池水自發頂澆下,小心翼翼避開了雙耳、面頰,是將長發浸潤了些,又搓上了香膏。
「行之……」寧離咕噥些出字眼。
「困成這樣?頭髮也不洗。」
「教你這麼久,不困也困了。」
他是十分嫻熟的倒打一耙,總之這千萬的錯處,都先扣到裴昭身上,他定然是片葉不沾的。
裴昭莞爾,不以為意,親自替他洗了長發。
寧離熏熏然欲睡,總算心裡還存著事,不曾忘卻,當下道:「你坐一日不乏麼?還有心情去審人,快些下來,泡一泡,活絡些筋骨……唔,然後我再給你按一按。」
「寧寧這麼好的興致?」
「是。」寧離也不否認,「夜色正好,你可莫要辜負呀。」
這莫要辜負的,究竟是夜色,還是什麼呢……
裴昭心中輕嘆,解了衣裳,緩緩步入池內。
那小內侍前來稟報時,教他都有些驚訝,寧離從來都懶得沾染這些事務,一向觀之不見,今日緣何催促?
好在他也問得差不離,當下便趕了來,自是要赴這一段月下邀約。
只是如今一看,那約是假,只有邀是真。
夜風清爽,拂過少年面龐,只見得那一側寧離渾身濕透,寧離面頰白裡透紅,倒像是一顆熟透的鮮桃。只是如今那桃樹連花苞都不曾有,如何能有桃果結落?
一側小間中擺著臥榻,鋪上柔軟絲墊。泡了些時辰,裴昭被催促著躺上。但寧離又有一段關竅,要他先轉過身,如今卻是趴在榻上。
耳邊聽著些微碰撞聲響,應是瓷器被緩緩擰開,果然下一刻,便覺著有粘稠液體落在了光|裸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