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前並無人修成。
他抓著那經卷,手中不知不覺用力,周身真氣激盪。忽然間,心中生出個念頭。
一幽一明,二者相對。鏡照幽明,照的究竟是幽,還是明?
可在他看來,那所照的,根本就是黃泉幽冥。一旦修習這功法,便是把自己往著斷頭路上逼,哪還有半分明亮未來可言。
便當真不能再選一條路嗎?
便當真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他問裴昭要選哪一個,可這兩個藥方,無論哪個,都是摧人心肝。
。
寧離這般想著,眉目間漸漸生出了幾分鬱氣,他攥著那捲鏡照幽明,指節微微泛白。
他心道,孫大夫到底是不曾習武,雖然救死扶傷,懸壺濟世,但是對武道化境能做到何種地步,還是不夠了解。
如何教一介凡人踏入道途?
於旁人難比登天,可若於無妄境而言,不過是要付出一番代價。
若當真到了那個地步,大不了……
「寧離!」
是誰一聲斷喝,洪鐘一般震入他耳中。
思緒被打斷,寧離豁然回首,便見著薛定襄神色沉沉,不知何時來到崇文閣外。武威衛大統領兩道劍眉擰做川字,是風雨欲來的架勢。
「我不知道你與陛下怎麼說的,但我告訴你,陛下絕不可能選第二個。」
以裴昭驕傲的性情,斷不會容許廢掉辛苦多年才修來的真氣,即便那樣於他的壽命有益。
薛定襄冷然道:「若是有人與你說,保全性命的代價是失去所有修為,從此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連劍都拿不起,甚至更加柔弱,難道你能接受……你想說什麼?難道想哄我沒那麼糟糕?那種廢去修為的人,我卻是見過的!一個個從意氣風發到萎靡頹然,那救的不是他們的命,誅的卻是他們的心!」
誅心吶!
何嘗又不是誅寧離的心。
寧離像是被重重敲了一記,面色近乎發白:「但若只是解毒,那是治標不治本,還要受功法反噬,怕也……年壽不永。」
薛定襄冷冷道:「我只知道,若不是靠著鏡照幽明,你根本不可能見到如今的陛下。」
過往豺狼環伺,險境環生,難道又還能去怪裴昭,不知珍重自己?
寧離被哽得說不出話。
他果然與這位大統領天生不和。
但更要謝謝薛定襄,徹底將他點醒。
如何救人,孫大夫曾提出了三條路,但給出的卻只有兩個方子,所剩下的那一個,是什麼?
老先生不可能擬不出來。
只是把那條路藏了,能夠醒悟的,唯有他。
生死皆繫於他手。
寧離眼眸亮得異常,言語卻極簡短:「若我有辦法讓他重入道途呢?」
薛定襄一聲冷笑:「好,你說是什麼辦法?」
寧離漠然道:「醍醐灌頂。」
。
話語既落,三層崇文閣,風聲悄寂。
薛定襄瞳孔驟縮,心臟彷佛被扎了一下,旋即怒意更重:「陛下年過弱冠,根骨經脈已定,早不是孩童啟蒙入道年紀。你在說什麼笑話?醍醐灌頂,怕是對修為大損。我知曉你出身白帝城,難道你能勸得動你師父……」
說到此時,心中竟然一陣意動。
「不用請我師父。」寧離截斷了他的話。
他的雙眸亮的出奇,漆黑瞳孔中,彷佛有兩團火焰在燃燒。那躍動的火苗彷佛攜裹萬千金焰,熾烈溫度要將周身萬物都焚燒殆盡。
仿若耀靈當空,薛定襄一時間竟不能直視,他驀地閉眼,驚覺被刺出兩行淚來。
那一瞬時,一個可怕的猜想在腦海中炸開,足可以教人驚駭欲絕。他不由自主看向寧離,卻為周身光芒所刺,不受控的退了一步,重重撞上朱漆廊柱。
許久,薛定襄澀然道:「若『東君』願意出手,自然可替陛下醍醐灌頂。」
第101章 附子 朱弦琴斷,孤雁難飛
101.
今時今日,卻教人不禁憶起當時在別院中的一番談話,那時他與裴昭談論的中心,正是此刻殿閣深處眉目冷然的少年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