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灌頂,再造道途。能夠出手行這一術的人,唯有無妄境。
而白帝城的大宗師,恰恰正有一位來過建鄴,如今正不知所蹤。
倘若正是陛下|身邊這一位……
怎麼可能?
沙州寧氏的世子,去歲才將將奉詔入京。倘若寧離當真是東君,三年前在大非川逼退波羅覺慧之時,他還不到束髮之齡。
太年輕了,年輕得令人只以為是什麼天荒夜談,荒謬離奇到無以復加。
十四歲的無妄境,怕不是在說些夢話?!
薛定襄眸光閃爍,心念跳躍,剎那間出手如電,右手五指成鉤,恰如鷹爪般探出,直取寧離腕脈!勁風破空,半途卻被一卷書冊截住。寧離神色淡然,隨手一拂,便卸去了他七分力道,餘下三分,連擊破書冊也不能。
——嗤!
薛定襄當即變招,指風有若琵琶輪掃,錚錚烈烈,卻依舊被寧離輕描淡寫化解。
兩人電光石火間過了十幾招,他甚至不能沾到寧離衣袖,越是如此,薛定襄心中便越是駭然。
不同於當初在山間別院時的那一次試探,薛定襄此刻並不曾壓制自己修為,那是實打實的入微境界,可根本不能突破寧離的防守。
初見之時,還只是觀照。前些日子,金殿上眾人比試之時,便已臻入通幽。而如今這才過了幾天?竟然應對入微也遊刃有餘。
這樣的進境,堪稱是一日千里,若傳出去,只怕是舉世譁然。
他甚至不知道寧離的極限究竟在哪裡,無論是怎樣的進攻,都會被行雲流水的擋下。明明那招式並不甚精妙、那身法並不甚迅捷、那勁氣也並不甚雄渾,可薛定襄卻捕捉不到一絲半點的破綻。
他也曾與其他幾位入微境切磋過,可從沒有哪個令他感受如這般——
如臨深淵,浩瀚難測。
彷佛逐日夸父,不知天之高,更不知虞淵之遠。
除非……他原本就是無妄!
念頭滑過,薛定襄心中大悚,仍是不可置信。崇文閣前勁風恣肆,交手之間右手臂膀隱隱作痛,昔日舊傷被牽動,薛定襄仿若未覺,真氣縱橫如汪洋,灌注於五指之間,霍然劈下。
那一下簡直有開碑裂石之勁,一旦被劈中,只怕是不死也傷。他正要看看寧離如何抵擋,卻沒想到寧離猝然翻手,書冊橫卷,那豎脊稜角處,不偏不倚,正正敲中了他虎口當中的勞宮xue。
「呃……!」
劇痛從虎口處連串炸開,鑽心切骨,順著腕絡直竄肩胛。薛定襄驀地踉蹌數步,再難穩住身形,轟然一聲,竟是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
右手全然失去知覺,半邊身體俱已麻痹,唯有左掌緊握成拳,勉勵支撐不至狼狽倒下。
視線盡頭唯見一片銀硃袍角,那顏色灼目得將要刺心。
「薛統領。」他聽到那少年世子開口,如覆嚴霜,「我是奉辰衛的人,還輪不到你武威衛來管罷?」
薛定襄呼吸一窒。
銀硃袍角飄轉,靴底叩過地磚的聲響漸近。須臾,正正停在了他跟前。
「至於藥方……」那少年低眸,如映寒星,「陛下如何抉擇,也容不得你干涉。」
勉力抬頭之際,只見一抹冷白蕭肅。腰間玉佩螭龍垂首,恍若天子親臨。
舊傷發作,喉間腥甜,薛定襄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覆想著,原來那數下輕拂根本不是疏於反擊,而是刻意要誘使自己舊傷發作。若自己灌注全身真氣,便會如當下般經脈炸裂,寸寸劇痛……
那一時竟然什麼也做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銀硃袍角飄遠,伴隨著一道破空風聲。
。
寧離大袖輕拂,衣袂翩然,身形飄然似孤雲,從崇文館欄杆處飛掠而下。
他心情糟糕得很,走過幾步,這才發覺,那捲鏡照幽明也被自己帶了出來。按理當是要把鏡照幽明歸還,崇文閣中的武學秘典,只許在閣中觀閱,不許帶出。
但是薛定襄在閣中。他與這位武威衛大統領不睦,並不想回去再看薛定襄那張令他感到討厭的臉。
「寧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