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那時心中震驚,又想起許多蛛絲馬跡,陛下向來待寧世子偏愛有加,最早的時候,甚至能追溯到自己親手截下的那封家書上去。往後時常在宮中與山間別院往返,還只道是去那處休養,後來一想,豈不正是那時便現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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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語驚得一滯,羞惱還未升起幾分,卻見蕭九齡神色一片坦然,不覺自己言辭有半分不對之處。
好像天經地義,合該如此。
唔。
好罷,收回先前的話,這蕭統領……勉強還是有幾分中聽。
寧離眼眸睨去,唇角微挑:「原來你是要我去吹枕頭風。」
蕭九齡:「……」
話糙理不糙。雖然意思的確是這麼個意思罷,但是被寧離這樣大大咧咧的挑明,未免還是有些尷尬。
蕭九齡輕輕地咳了聲:「從前有長孫皇后勸太宗的佳話……正是想世子也去效仿一番呢。」
寧離雖然詩書憊懶,沒正經讀過多少,但這個故事還是聽過的。
他方才那微微一笑,倒似冰消雪融,兩人間氣氛又和緩。
終於道:「勸不得,讓我再想想罷。」
蕭九齡也不想將他逼得太急,總歸自己已經把事情輕重說給了這寧世子聽,想他總能將那著緊之處釐清的罷?
又想起自己方才瞥見那飛掠而下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動,問道:「世子,前歲冬日,夜裡曾有人悄悄潛入崇文閣,我帶人去尋也沒尋見,後來陛下也說不必查了……想必那人是你罷?」
倒沒有什麼好不承認的,寧離點頭。
舊夜時光,如今憶起,彷佛正在昨日。那時候尚且有閒情逸緻,潛入崇文閣尋一卷《春歸建初圖》。
還正是借了眼前這位的掌力遁走,也正是經水道去了淨居寺,在那處遇到了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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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刺客烏龍事件後,崇文閣里仔細清點了一番,什麼都沒有丟。只是眼下看著,寧離手中正握著一卷書冊,又是從崇文閣來的……
蕭九齡道:「世子,你手裡邊這是……」
寧離回神,當然曉得他說的是什麼,自己心神不定之際無意間帶出來的,正好,讓蕭九齡還回去。
他道:「《鏡照幽明》。」
話語將落,正見得蕭九齡蹙眉:「今日值守的是誰?怕不是把你給誆了,這如何能是《鏡照幽明》?」
寧離聽得奇怪。
這卷秘籍是他親手從書架上取下,又有誰能夠來誆他?
他也不是第一次來讀,難道還有缺漏錯誤之處?
寧離忍不住便去看那捲《鏡照幽明》,下一刻,輕輕「咦」了一聲。視線落處,只見那書頁彷佛變了個顏色。微微泛黃的紙張不知何時變得潔白如新,一頁一頁,迎著天光照射泛出些透明光澤,倒像是玉片串成的書冊。
難不成裡邊還有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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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側,蕭九齡就見寧離拎著那捲如玉書冊,飛快的翻了幾頁,陡然間面色大變。拈著頁腳的手指微微幾分顫抖,顯然心中情緒翻湧,激動到了極致。
他不免也心如鼓槌:「世子?」
「原來是這樣。」寧離喃喃道。他忽然抬起手將那捲書冊迎著天光,只是一瞬,彷佛有無形氣機涌動,那檐下忽然起了風,遠處吹動銅鈴,叮噹作響。
「我竟然一點沒想到,原來是這樣,原來這才是『明』,竟然拿什麼『冥』來誆騙人,還真騙了那麼久……原來這一卷『明』,是要這樣照出的。」
「……」
他話語有一些顛三倒四,聽得蕭九齡心頭一緊,然而看著他似哭似笑,眼淚輕涌,彷佛神飛的顏色,卻陡然生出一個不敢置信的猜想。
莫非陛下修習的那功法,其中還蘊有玄機?
他忽然見寧離在面上抹了一把,擦去所有水光濕痕,匆匆將那捲書冊遞了過來。
「你把這卷《鏡照幽明》拿去給行之,告訴他,還有第三條路。」
蕭九齡神色一震,失聲道:「當真!」
書冊正在眼前,他顧不得其他,立時接過,快速翻看幾眼,心中默念,頓時心潮彭拜。疑惑,震驚,狂喜……那一瞬時,幾乎想要縱聲長嘯。
「鏡,照,幽,明。」蕭九齡一字一頓。
寧離點頭:「他從前修習的那一卷是『冥』,如今這卷,才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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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閣前,兩人分道揚鑣,目送蕭九齡匆匆離去,寧離轉身去了尚藥局。
孫妙應入了宮後,情知宮中有許多醫經典籍珍藏,便使人拿了來。如今捧著醫經,如獲至寶,寧離進去時,這老先生看得是如痴如醉,忘乎其形,連一個眼神也沒顧得上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