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蘇極為不甘心的搖搖頭,又點點頭,喃喃說:「大王妃一直都與我母親不對付,從前也曾刁難過她……如今我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她又使出了什麼手段。」
寧離說:「那你教陵光與我傳信,是想要做什麼?」
雅蘇喉頭低低哽了聲,飛快的說道:「我想請求陛下容許我返回鐵勒……其實昨日就已經使人寫了摺子遞上去,但是恐怕陛下是沒有功夫理會的,但是我已經拖不得了。」
他驀地轉了頭來,含了些淚:「我想來想去,能夠求助的也只有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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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上的比試過去後不久,陛下便進入了病中,據說是偶感風寒,身體不適。
但那風寒的時間也太長了一些,算來已經將近有半月,陛下都不曾上朝。不僅如此,連那些個朝臣,都是一個都沒有見。
這說不得教很多人心中都生出猜想,天子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雅蘇雖然是從鐵勒來,但也使了人暗中打探,隱約間聽得些消息,據說如今這位,身體一貫都不大硬朗。
但他又能如何呢?
身為一介外邦的王子,在當下想要見皇帝那簡直比登天還難,雖然將摺子遞上,可那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才能看,可是他的母親已經拖不得了。
耽擱一時,便耽擱一日,他要回去見母親最後一面。
可是雅蘇如今的身份……
他咬住嘴唇,心中十分難受。雅蘇自己也明白,他被送到建鄴來,是為臣為質,他要在這裡度過一段漫長的光陰,直到鐵勒王逝世,或者鐵勒發生大變。因為烏蘭撒羅如今傷得更慘,連挪動也挪動不得,他被陵光捏碎了喉骨,雖然勉強救了回來,如今卻是連說話也不能。他已經成了廢人。
鐵勒王只剩下雅蘇這麼個兒子了。
如果皇帝不願意,雅蘇便只能留在建鄴,不能夠離開。
雅蘇捏著茶杯,有些發愣:「我得回去……」
寧離又倒了杯茶給他,雅蘇一飲而盡,他過去拍了拍雅蘇的肩膀:「你先回鴻臚客館,收拾東西罷。」
雅蘇一愣,霍然抬頭,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寧離對上他目光,倒是笑了:「這樣看我作甚?陛下從來寬宏,還不會這樣不近人情……你母親已經病重了,若還是將你留在建鄴,這算個什麼道理?」
雅蘇怔怔的說:「您說真的嗎?」
寧離心想,裴昭這在外究竟是個什麼形象?彷佛很刻薄寡恩六親不認似的,他又不是大安宮那老賊,怎麼會這時候還攔著?
寬慰了雅蘇數句,朝他點頭道:「我回去便使人將你的摺子撿出來,你先收拾好,等宮中下了旨意,立刻便啟程罷,不要耽擱。」
雅蘇身體發顫,目光落到寧離身後,嘴唇顫抖,彷佛想說什麼,忽然一捏拳頭,將所有的話都吞回去。
他忽然起身,朝著寧離重重的行了個禮,卻是笑起來:「多謝世子……等我回來,請你喝草原上的馬奶酒。」
寧離朝他點頭:「好。」
那一瞬卻有另一個念頭滑過,雅蘇還有回建鄴的那一天嗎?他或許更有可能是留在鐵勒王庭,畢竟烏蘭撒羅已經廢了,鐵勒王找不出第三個兒子了。
他沉吟些會,卻見雅蘇並不曾告辭,反而是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來信封,遞到他手中。
那紙看著並不像是中原常見的。
「你的家書?」
雅蘇點頭道:「若陛下不允,還請世子將家書呈與陛下。」
他顯然仍是有些擔心,這才將親筆家書奉上,或許是想要以此將天子打動幾分。
寧離有些無奈,只怕自己不收下,雅蘇不能安心,終於點頭。
雅蘇再朝著寧離行了大禮,旋即匆匆下樓,直奔鴻臚客館而去。
寧離目送他身影,將桌案上的家書收進懷中,不曾轉身,忽然開口:「你呢,陵光,你要回鐵勒麼?」
陵光身形高大沉默,侍立在他身側,聲音低沉:「但憑世子吩咐。」
寧離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想說,雅蘇方才是在看你罷,可到了嘴邊,又有些遲疑。他雖然從來都不察言觀色,但是不至於這些都看不出來。
「聽我吩咐?」
寧離轉頭看他,別春水此刻在陵光腰間,因為歸劍入鞘,看上去與平常兵器也沒有什麼分別。
可是他知道,一旦出鞘,那便是鋒銳無匹。
寧離道低聲道:「斛律一脈的仇,你不想再報了嗎?」不想給他的父親斛律頻伽正名了嗎?
他有些發怔,留在自己身邊,確然是個侍衛,確然也大材小用。
寧離吐出一口氣:「你去罷,隨他一道走,做你想做的事。」
陵光跪在他身前,朝他鄭重而緩慢的磕了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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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不意外雅蘇會找到自己。
然而那封家書他不會直接遞給裴昭看,只是先找了張鶴鄰,讓他將鐵勒二王子雅蘇的奏摺遞上。
他相信裴昭的選擇。
又請孫先生先將那家書辨認了一番,確認上面沒有什麼紕漏,這才教人傳去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