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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殿裡只聽得他彷佛風箱一樣劇烈的粗|喘聲。

「三郎……」

那個孩子出生時正是三月十三。

如今又將要到這個時間。

各地世家、使臣為祝賀天子聖壽,入京觀禮……細細算來,已經沒有幾天了。

「有了希望再破滅,那滋味想必並不好罷……」

以為請來了孫妙應便能藥到病除?當真是痴心妄想。

如果不自以為是,說不定還能穩定些局面,可如今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如癱子一般躺在床上。千秋節那日,裴昭要如何露面?如何將彌天大謊圓上?

而他若仍病體難支,更不知會掀起多少驚疑與波瀾。

影子有些不解:「三殿下為何不取消千秋節?」

「那是他先前自以為成竹在胸,還未病成這般……」上皇神情莫測,忽然一聲冷笑,「咱家三郎這性情,也不知隨了誰,最是驕傲自負。他定然是熬壞了根骨,也要撐著去太極殿。」

而到那時……

上皇面容晦澀。

兒子這種東西,死了便死了。當年宮變時已經沒了兩個,眼下,也不嫌再多。

青鳥展翼,彷佛一道翠色的流光,飛過了連綿城池,蒼茫大地,最終,消隱在怒濤翻湧的海天一線。

出乎意料,狂風暴涌里,那海上小島一處,竟然有一片晴空如洗。

天穹蒼碧,如玉如鏡,倒映著幽黑深邃的海水,巨浪拍打在岸邊起伏嶙峋的巨石上,化作如瓊碎雪。而在最孤峭、最險峻的那一處礁石之上,竟有一道身影,峨冠博帶,靜坐如淵。

海風漫捲,狂浪呼嘯,而那衣袂在風浪中紋絲不動,巋然於廣袤滄溟之間。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1]

青鳥攜著呼嘯的風聲,於空中俯衝而下,卻在入他三尺之處彷佛受無形氣機牽引,溫馴的飛入了他的掌心。羽翼舒展間,化為了一卷信箋,又在他的指尖無聲消散,若點點流光,沉入萬頃碧波。

峨冠男子緩緩抬眸,目光冷冽而不可測,他無聲的眺望著遠方海天交界處,彷佛穿越了千頃海浪、萬里雲濤,奔波到了青鳥信箋的盡頭。

天際盡處,一座恢宏大城,巍然屹立,俯瞰[kàn]萬方。

四十餘年來,從未踏足帝京半步。

也是時候,去瞧一瞧了。

淨居寺。

暮色四合,籠罩曠野,歸喜禪師早已經離去,唯有寧離一人,還在這浮屠高塔上,憑欄而望。

他早不望那座芙蓉池邊的殿宇,而是落在了建康宮的中央。

手指垂在身側,無意識的擺弄著腰間的螭龍玉佩。

他或許應該回去更晚一些,給裴昭的時間也留更多一些,又或許假裝並不知曉。

可他的行為已然昭示著他的心知肚明,脆弱的默契好似紙薄,輕輕一搓便要散了。更何況,透明得兩側人都能看見彼此影子。

元氣大損,根本不曾補全,卻要強逼著自己站起來。

寧離素知裴昭心志堅定,卻並不知曉,能堅韌若此。崇文閣中,他提出那第三條路時,尚還覺得那是一線明光,稍縱即逝,縱然千難萬險,也要竭力把握。

苦心志,勞筋骨,師父從前的話猶在耳邊,那正是自己幼年祛毒之時所說,若連此關都邁不過,又如何談以後?

早知重修之路不易,漫漫長途兇險。

可他又不是裴昭的師父。

可裴昭正是他的情郎。

縱然早有準備,如今……彷佛脊骨也跟著痛了起來。

他並不曾親身看見,可隔著遙遠的宮闕,卻能夠親耳聽聞。彷佛間,耳邊又聽見殿內沉重而噹啷的聲響,一下一下,像要把他砸到地里。

從前時光,他曾經也問過。

——比當年鏡照幽冥反噬時如何?

張鶴鄰唏噓道:「世子從前沒見過,眼下自是比以前好多了。」

饒是如此,內侍總管在階上熬得團團轉,嘴裡寬慰過了,眼中卻不自覺求助他,彷佛他是這宮城中最大的倚仗。

「你說得對。」寧離點頭,「……當年鏡照幽冥都能挺過去,沒理由這時候熬不住,是也不是?」

「世子所言不假,若是陛下熬不住,哪兒還能撐到入京呢?當年在幽州時,情況可兇險得多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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