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守衛一時慌亂,不知何處襲來大批精銳,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抵擋中辨過兵戈,終於反應過來。
「皇陵衛!」
「報!皇陵衛叛軍攻城!」
那是一支早被遺忘的兵士,原來是握在上皇手中的暗棋。
廝殺聲、兵戈聲連綿不絕,鮮血順著石階蜿蜒而下,一層層重疊、凝固,洇成赤黑的顏色。
叛軍攻破承天門,兵荒馬亂里,火光幾乎沖天。
。
城南郊外,一處偏僻的村莊之中,「噹啷」一聲,藥杵落地,還未曾入睡的藥童天冬被這動靜驟然驚醒,惺忪的揉了揉眼睛。
他將藥杵與藥臼放好,尋思著也不急在這一時,當下心安理得抬頭,卻見得天際搖曳著水波似的橘紅。
那場景實在是詭異,此刻已然夜深。
天冬遲疑道:「師父,我怎麼覺得天那邊彷佛在燃燒?」
孫妙應出屋,微微眯起眼睛,艾葉與蒼朮[zhú]苦澀的氣味里,果然見得北邊方向,似乎隱隱現出火光。
那是……建康宮的方向。
孫妙應喃喃道:「出了什麼事?」
城外出了惡疫,身為醫者,他不可不坐視不管。所幸裴昭病症還算穩定,也算得通情達理,容許他趕到城南這些病人中來。
他身側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灰袍僧人,亦是默然望著遠處天空,神情卻一絲不動。
這僧人彷佛心中悲憫,輕輕唱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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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欽天監,司天台。
夜風冷峻,吹過衣袍,大袖翻卷如雲,面容清癯的文士正在高處眺望。
司天台以北,無數火把融匯在了一處,連綴成線,熊熊燃燒成烈火長龍。他甚至能聽見連綿不斷的殺伐之聲,兵戈相交,利刃入肉。
是誰率領禁兵抵禦皇陵衛?
又還能有誰守在式干殿前?
心念電轉間,陳則淵心知時機已至,自司天台上飄然掠下。九重宮門禁閉,然而他知曉其中一處薄弱,正可以從那處進宮。
延熹門前,夜色悄悄,高高的宮牆在夜色中沉默聳立,彷佛堅不可摧。可他知道這正是自己要尋覓的那一處。
陳則淵眯眼望過,踏前一步。
——嗤!
風聲呼嘯而過,剎那間正有一箭,定定的釘在他腳跟前,箭尾猶自震顫不休。只怕他剛才若是多走了一步,便會血濺五步。
陳則淵緩緩抬頭,正對上上首那人冰冷堅毅眼眸。
「蕭九齡……」事已至此,他竟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陳則淵道,「你沒有走?」
蕭九齡輕輕一哂:「陳院長都從崖州趕回,蕭某為奉辰衛統領,怎麼敢擅自離京呢?」
四目相對,一時竟然寂寂無聲。
唯有陳則淵面色,在火把中陰沉了一分。
如何還不知曉!
陳則淵冷笑道:「好一招請君入甕。」
入京那日在驛館中遇見蕭九齡,上皇也說他要去鐵勒探親不足為懼。他只當上皇安排妥當調虎離山,不想竟在此處看見。
射人射虎,擒賊擒王,今晚當務之急是將裴昭拿下,控制住重病中的皇帝,可是蕭九齡竟然不曾出京。
他在此處將自己阻攔。
那宮中拱衛的是誰?根本不必再想。
陳則淵知道今日自己不能再離開此處。
事已至此,各為其主,再難善了。
從他答應上皇的那一刻起,便再也不可能回頭。
他緩緩擎出了袖中的玉尺。
夜色中的箭簇自始至終皆將他鎖定。
下一刻,爆裂之聲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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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門前,宮門告破,無盡的硝煙中,黑甲兵士朝著深宮衝去。
呼喊、哭喝聲不絕,大地震動,煙塵彌散,黑甲與禁衛廝殺在了一處。燃燒的箭矢,轟隆的火炮,激起石塊無數,四肢亂飛,血肉模糊,皇陵衛的孤兵,如何是精銳禁衛的對手,一時間竟然潰敗如水。
劍光雪亮,而灰袍胡僧半按青磚,赫然吐出一口鮮血。
火光照亮薛定襄冰冷麵容:「當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事先也曾想過,叛軍統領將會是誰?陳則淵並不是那等能掌兵的人,卻沒想到,上皇居然從牢中秘密劫出了解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