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黎又咳了兩聲,抬起頭來時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但仍然努力地揚著嘴角:「或許是昨夜著了涼。」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顧黎忽然想到了什麼,垂下頭在身上摸索著,因為這個動作容易撕扯到傷口,他笨拙地找了好久。
「找到了。」顧黎驚喜地抬眼。
喬青陽看過去,一顆熟悉的黑色石頭出現在青年的還帶著血跡的手心中。
昔日的好友,如今卻小心翼翼地攤開手,不敢讓手上的血碰到石頭,語氣里既虛弱又愉悅:「你的劍鞘碎片。」
「我捂著跑了一路,還好沒弄丟。」他慶幸地說。
喬青陽將劍鞘碎片接過去,熟悉的神力立刻親昵地纏繞在了身邊,黑色的石頭在接觸到少年的一瞬間,化為一點紅光融進了長劍的中心,在那處留下一顆綠豆般大小的紅色圓珠。
「你記得通知阮菁菁把你帶回去。」喬青陽最後這樣說。
顧黎的睫毛顫了兩下,但還是輕聲應答:「好。」
喬青陽得到他的回答後便轉身離開。
少年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潮濕偏遠的柴屋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帶著一身血腥味的顧黎和一隻圍著他轉來轉去的貓。
「滾遠點。」顧黎沒有看它,只是仰著頭閉上眼,冷冷地開口,任由剛剛才止住血的傷口再次裂開。
疼痛充斥著這具孱弱的身體,但卻只有這樣才讓顧黎感受到自己還是活著的。
青年一動不動地靠在滿是灰塵的柴堆上,一直到門外的亮漸漸弱下去,昏暗的光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其中,眼中沒有焦距,仿佛只是單純地在發呆,更像是一具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
外出捕獵歸來的貓看他一眼,不解地歪歪頭,然後將嘴裡的一隻死老鼠放到了他的腳邊:「喵?」
顧黎動了下脖子,低頭看著它,露出個滿是惡意又溫溫柔柔的笑說:「我如果把你的皮扒下來,做成娃娃送個青陽,你說他會喜歡嗎?」
貓聽不懂,並且瞄一聲囂張地從顧黎的腿上踩過去。
顧黎:「……」
天色已經越來越晚,顧黎在心裡隨意地計算著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還能夠呆上幾個時辰。
周圍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或許是因為受了傷,體內的舊疾又開始作祟,不只是眼睛看不見,顧黎覺得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個乾淨,聞不到聽不到說不出。
整個人仿佛置身在深淵中,直直往下掉,沒有盡頭沒有光亮……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勉強能靠在牆上當做門的木板被人用力推開,少年似乎跑急了,連聲音都透著喘息。
喬青陽很生氣:「你根本就沒有通知阮菁菁!」
「你又騙我!」
眼前好像又亮了起來,月光在少年青澀又漂亮的臉上投下幾道柔和的光影。
但周圍仍然是漆黑一片,只有喬青陽在的那處是亮的,像是火焰,顧黎就蜷縮在那片火焰里,被灼燒炙烤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卻還是努力地伸出手,想要離那團火更近一些。
顧黎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流出淚來,瘦骨嶙峋滿身病骨,用力地睜開眼,好讓自己將面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些:「青陽,你來接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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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青陽將顧黎背到了城鎮上,這個時間已經沒有什麼醫館開著門,只有一名年紀很大的老大夫,老人家覺淺恰巧聽到他們的動靜,好心地打開門,讓他們先進來。
老大夫駝著背,上藥縫針的動作卻成熟老練,一邊縫傷口一邊還能挨著教訓兩個人。
顧黎反正是不在意,聽到了也當沒聽到,眼睛從始至終都放到大夫身後的喬青陽身上,偶爾聽到自己的名字,才敷敷衍衍地嗯一聲。
喬青陽沒讀過書,第一次體會到類似於老師『上課』的威力,老大夫數落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跟著點頭,才好半會兒就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只憑著點剛形成的身體記憶唔啊唔的回應。
等老大夫處理好傷口,少年已經靠坐在床邊睡著了,哪怕是在睡夢中也依舊緊緊地抱著劍,嘴巴偶爾砸吧兩下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麼。
大夫氣急,正想要說什麼,卻被床上的病人喊住。
「老先生,」顧黎將聲音放得很輕,眸子落在喬青陽的身上:「讓他睡吧,他今天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