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突然多出來一個孩子,鍾氏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現在很是又有了幾分養孩子的樂趣。
當年她生下兩個兒子的時候,唐公望還沒做官,只是個小秀才而已,她又要忙外面又要忙家裡,哪裡有功夫細細照顧兒子?
後來她是有了空了,當了官夫人了,可是兒子們又要讀書進學,一路科考做官直到外任,帶著兒媳婦赴任去了,就連幾個孫子孫女她都沒見到過幾回。
如今沈江霖來了,這孩子和她兩個兒子一樣聰敏機靈,更難得是懂事貼心,她上次就說了一句年紀大了眼睛花,針線都拿不起來了,也不知道他哪裡弄來的兩副眼環,帶上後眼前頓時一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喜的鐘氏連聲說「好」。
眼睛能使了,鍾氏閒暇的時候也能動動針線打發打發時間,沈江霖身上這件新做的闌衫,便是鍾氏給他做的。
唐公望慢悠悠地喝完了綠豆湯,用棉布擦了擦嘴,對著沈江霖道:「吃過之後,稍微午歇一會兒,然後隨我出去一趟。」
沈江霖也用完了午飯,聞言有些好奇道:「師父,咱們去哪兒?」
沈江霖每日裡在唐府跟著唐公望讀書作文章,從沒和唐公望去過別處。
唐公望沒好氣地瞪了沈江霖一眼:「還不是你那一筆字,毫無風骨可言,否則為師哪裡捨得下臉去求他?」
沈江霖練得是館閣體,這種字體要的就是形制一樣、大小一致,規整為上。
沈江霖本就是耐得下性子的人,能寫出如同印刷出來一般的字體,對他來講並不是很難。
館閣體是科場考試的指定文體,按照沈江霖如今的情況練下去,在科場上已經是夠用的了。
但是唐公望對沈江霖期望頗高,他並不認為,只會一手館閣體,便能拿得出手了。
文人之間相交,見字若見人。
科考的時候可以用館閣體書寫,出不了大錯,但是想要在筆鋒與筆鋒之間與別人拉開差距,那必然是要對書法一道下一番苦功的。
再者,等到做了官,官員之間私下結交,自然那是要揚一揚自己的風骨的,別人都能寫行書隸書,揮灑而就,就你拿不出手可行?
唐公望自己就是沒有名師指點,少年時磕磕絆絆完全靠著自己摸索過了生員試和鄉試,成了舉人後有了名頭,才四處又去拜師請教,狠下功夫花了大把銀錢買了名家字帖臨摹,每日天不亮就練,一坐就是一上午,中午吃過午飯後,下午繼續練,一直練到日暮,手指、手腕發抖發顫才算完。
那個時候,每到晚上鍾氏都會心疼地給他用熱水泡軟手指,再給他一點點用藥油按摩揉捏,為他解乏,否則他哪裡能支撐的住這日復一日的苦練?
因著長時間的久坐,後來他的臀部處甚至坐褪了皮,到如今臀部處的顏色都是黑的,好在這事除了鍾氏,再無人知曉。
唐公望自己吃過了大苦頭,就想讓沈江霖這個時候就練起來,照理沈江霖這個時候才開始練,已經是有些晚了,書法要練的好,童子功尤為重要,開頭開的不好,後面養成了習慣,就要用更大的功夫去糾正。
只是之前唐公望尚未勸服的了那位,一直到昨日才得了准信,他這才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讓沈江霖隨他前去。
唐公望不是自己不能教,而是面對沈江霖這般奇才,唐公望只覺得要學書法,就要找最好的老師教,當世第一的書法大家,才配的起他的愛徒!
只是唐公望信心滿滿地帶著愛徒一起坐了一個時辰的馬車去了京郊,卻差點吃了個閉門羹,弄得唐公望十分下不來台。
第53章
找到這位沈江霖師父口中的書法大師的時候, 他們已經出了京城大門,在京郊一處農家小院裡停了下來。
小院不大,從院門外面望去, 裡頭種了一些蔬菜瓜果,只是長勢不怎麼喜人, 有些已經變得有些蔫蔫的,在大太陽底下有氣無力地垂著頭,菜地用一圈半人高的籬笆圍著, 籬笆幾處有些破洞也不曾有人修理, 就這般破著,聊勝於無地圈著這塊地。
唯有院門口種了兩株柳樹長得還算茂密, 垂下萬條碧綠絲絛,樹上蟬鳴聲嘶力竭, 仿佛要叫醒主人有客來訪。
唐公望親自走上前來, 叩響了籬笆小門,只是等待了一會兒,依舊不見人影。
唐公望知道這人的脾氣,倒退開了三步, 突然衝著裡頭扯著嗓子喊道:「老高, 老高, 出來見人!」
嚇了沈江霖一跳!
唐公望作為沈江霖的師父尊長, 是極有風度涵養的一個人, 這還是沈江霖第一次聽到自己師父扯著嗓子叫人。
裡頭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這才姍姍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