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兒呀,這麼多年了,難道他就沒有想過靜下來好好過日子嗎?」莊十娘握著付媛的手,嘆了又嘆。
屋外傳來聲聲孩提嬉笑,聽著聲響並不像是從巷子裡傳來的。
單府與付府緊挨著,兩側雖有小巷,卻被兩家的下人用以堆放雜物,莫說玩耍,即便是通行都有些阻礙,又怎麼會有孩子在巷子裡打鬧呢?
「家裡進客了?」付媛垂下眼,又試探著詢問。
莊十娘還是搖頭,一會兒又點點頭,隨即便以複雜的神情闔上了眼。
付媛不懂,這才月余沒回府,莊十娘怎會性情大變,食不下咽。
然而當她推開門,去尋那嬉笑聲的來源,見到面前多了個四五歲大的男孩,穿著一身錦服,幾個丫鬟小廝追著喊「少爺慢些」,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付媛沒有恍然大悟的豁達,反而是一陣噁心反覆在她胃部作祟,喉中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一直將她的食道收攏,就連氣口也閉得緊緊的。
噁心。
反胃。
從前那些上付府吵鬧的鶯鶯燕燕,都被付老爺一句話打成了攀附權貴,趨炎附勢,從未有過一個被帶回到家裡,光明正大地承認那就是他自己的種。
莊十娘一直覺得是自己多慮,滿心地祈求著自己夫婿忠誠,幾乎要連付媛都矇騙過去。
可是現在呢?
要怎麼過去?
付媛看著那孩子身後,站著一個長相嫵媚,柔若無骨的女子,看上去年紀只比她稍長一些,瞬間愣怔。
滿腔怒火與指尖傳遞到心臟的麻痹感反覆交織,在她心頭炸開了。
那人是生面孔,是付媛從未在府里見過的。
穿在她身上的衣裳是綾羅製成,單薄得偶爾能窺見春光。
付媛沒忍住蹙了蹙眉,這才抬眼看向她,「你是…?」
「媛兒?」她自顧自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付媛。
她並未見過付家的女兒,只是看著她這齣挑的容貌,也定不會出錯。
她雙手握著付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刺鼻的胭脂香欻地鑽入了付媛鼻尖。
而那陣香氣,令付媛想起了死去的隗姬。
她輕笑道:「都要是一家人了,何必這樣見外?」
第61章
此起彼伏的孩提嬉笑聲, 混雜著丫鬟們刻意壓低了聲音的「少爺小心」,傳入付媛耳中顯得格外刺耳。
「瘋子。」付媛腹誹,都已是近不惑的年紀了, 居然還敢將女子帶回家中, 當真是為老不尊。
她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女子, 憑著那陣香氣, 再次詢問:「這胭脂真香, 是如何得來的?」她並不想帶著惡意揣測女人的來歷, 更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她甚至希望面前的女子最好能夠捏造一個能讓她信服的謊言, 以此來撫平她心中的不安。
焉知那女子微微垂眸,只一轉眼珠,便噙著淚。
眼淚「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她緊攥著的付媛的手背上,一陣惡寒讓付媛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在意我的出身。」她取出腰側的帕子拭淚, 捻著帕子的手翹起了十分艷麗的弧度, 如蘭般綻在她細嫩的肢體上。她只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淚,從不會含糊地觸碰眼皮,頭顱也微微垂下,用臉去就手帕,一顰一簇,我見尤憐。
「姑娘誤會我了。」付媛見她那模樣,實在是擦不淨眼淚,便奪了她手中的帕子, 替她擦淚, 又細聲道:「我雖心底有怒火抑著,卻不是衝著你來的。我不在乎你是什麼出身, 更不在乎你是怎麼攀上家父的。」
付媛在看到那個橫空出世的「弟弟」時,的確怒不可遏,只是很快便將腦海中的疑惑都串聯起來了。
她從前便聽說過付老爺趁著南下經商拈花惹草,這一點也在無數個女人帶著女兒上門尋親後,莊十娘夜以繼日哭濕的枕頭上得到了印證。
付媛被迫嫁給單閻,她可以將錯都推到單閻身上,不願意承認與面對生自己養自己的爹爹是這樣十惡不赦之人。
可是這些弟弟妹妹呢?
付媛最不能忍受的,是付老爺這樣殘害自己的親娘。
她不在乎自己會有多少個姨娘,亦不想干涉他納多少房的妾,只要別舞到莊十娘面前,她大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這麼多年來,付老爺依舊沒有納妾,更無填房。
因此莊十娘乃至付媛都以為他對外人不過是逢場作戲,一場露水情緣,無足掛心,直到面前這個年僅四五歲的男孩出現,付媛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