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母周氏接過母親手中的管家權,從此季家便由二房當家,那周氏為人尖酸刻薄,記恨了尤夫人大半輩子,如今終於閒魚翻身,從此揚眉吐氣,誓要將這些年所受委屈變本加厲地還給尤氏和季明瑤兄妹。
周氏不僅苛待季明瑤兄妹三人,縮減長房的吃穿用度,更是想方設法剋扣尤氏的藥錢。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一個月前,就連維持季明瑤一家子過活的錦繡坊,因夥計出城送貨,路遇劫匪,將馬車上的上好的錦緞盡數劫走。
因無法按期交貨,錦繡坊賠了錢,此前又因尤氏生病貼補了不少藥錢,鋪子的盈利所得都用於一家三口的日常開支。
此番錦繡坊出事,連鋪子裡夥計的工錢都付不起,再也湊不出進貨的錢,生意每況愈下,即將關門。
而季明瑤的父親季開朗出走,同行見一女子經營,身後無人撐腰,聯合起來降價搶生意,錦繡坊的生意越發慘澹。
季明瑤步步精打細算,仍然難以維繫,母親看病抓藥要錢,為幼弟請先生授課要錢,要給下人們發月錢,鋪子夥計要付工錢,她恨不得將一文錢掰成兩半來花。
她已經一整年未做過新衣,從前的那些綢緞衣裳和首飾都讓汀蘭拿去當了貼補家用,就連冬日取暖買炭錢也拿不出來。
京城的冬天一天比一天冷,她只能坐在床上蓋著厚被褥熬著,可母親又因受寒病情加重了。
走投無路了,她打算去借錢,可平日來往的親戚朋友卻都想方設法遠離,避她和如同瘟神一般。
恰逢季明瑤的定親宴,江月芙知她的困難,連件像樣的新衣都拿不出來,二話不說便拿出了自己最貴重的衣裳首飾送給她。
可季明瑤堅持只是暫時借來救急,再窮再難也不能墮了志氣,一時的困境總有辦法解決的。
而這時陸文瑾上門提親,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理智告訴季明瑤她要忍,忍到成功嫁入鎮國將軍府,眼前的困境自然都能迎刃而解。
母親能用上最好的藥,幼弟能請到最好的老師,兄長也能攢錢娶媳婦。
她無數次告訴自己要對陸文瑾的那些反常舉止視而不見,就像方才那樣,明知他戴著別的女人送的香囊,還能不動聲色地強迫自己微笑著應付陸文瑾。
但憤怒和內心的痛苦煎熬快要逼瘋了她。
馬車在滿月樓停下,汀蘭去還了首飾,將一本曲譜遞給季明瑤,「這是月芙姑娘贈與姑娘的。」
季明瑤將那曲譜收好,心想只有月芙最懂她。當初母親為了讓她學刺繡,一把火將她房中所有書和曲譜全都燒了,可十年沒碰琴,幾乎全忘了,只能先自學指法,看些曲譜,等手裡有錢了,再去挑一張便宜的琴來練練。
若有機會,她會將從前所有落下的學業全都補回來。
馬車回季府要經過清水胡同,榮宅就在不遠處,季明瑤打起帘子,盯著陸文瑾親筆所寫的「榮宅」二字匾額,對汀蘭道:「將那壇酒給我。」
兄長季澤川好酒,這壇紹興女兒紅是陸文瑾專程讓人前往從江浙一帶買來,說是讓季明瑤帶回去給兄長嘗嘗,送給母親的是一根百年老參,送幼弟的是蹴鞠,還有一面罕見的西洋鏡。
陸文瑾一貫如此,事事考慮周全圓滑,無可挑剔。
汀蘭不知季明瑤要酒做什麼,便將那壇女兒紅遞給她,可沒想到季明瑤接過酒罈,猛灌了一口,那酒性烈,似利刀子割喉,季明瑤嗆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卻說不出的爽快。
「姑娘本就不會喝酒,這般喝法,會醉的。」
烈酒過腹,酒壯慫人膽,季明瑤借著酒勁大聲說道:「咱們去清水胡同。」
汀蘭擔心季明瑤喝酒會出事,更怕季明瑤醉酒了會去找陸文瑾鬧,畢竟等了七年才等來了這場定親宴。若是因此惹怒了世子爺被退婚,姑娘家的名聲壞了,今後誰還敢娶啊!
更何況若沒了這門親事,二房的周夫人定會變本加厲地欺負夫人和小公子。
汀蘭苦苦相勸,「姑娘今日累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季明瑤卻掙脫了汀蘭,對車夫阿福道:「福叔,我在這裡下車。」
天色已晚,雪未停,空曠的街上只有幾輛匆匆行駛過的馬車,季明瑤喝了酒,渾身發熱,竟不覺得冷了。
汀蘭擔心她喝醉了會出事,緊跟在她的身後。
季明瑤踉踉蹌蹌地跑進雪地里,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將一團混著泥的雪往臉上一抹,弄得整張臉都髒兮兮的。
好冷啊,但好爽快!
她給了路邊的小乞丐兩文錢,買了乞丐身上的那件破舊的衣裳。
而後沖汀蘭一笑,「汀蘭,你不是一直不相信陸文瑾有別的女人嗎?我這就帶你去看看。」
她似乎喝醉了,身子有些搖晃,一把抓住了汀蘭的手臂站穩了,大笑道:「去捉姦。」
捉自己未婚夫的奸。
汀蘭驚得臉都白了,趕緊捂住季明瑤的嘴,「姑娘,可莫要被人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