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底蹭著田埂往後挪了半步,正撞上春花奶奶杵著的釘耙。抬眼望去,春花奶奶、李玉芬、吳滿福、素珍和福豆,個個攥著鋤頭扁擔圍作半圈,護著吳雪翠,活似護雛的蘆花雞。
吳雪翠斜他,「滾開,別擋在這兒耽誤我幹活。」
「哎你……」
吳雪翠逕自又抄起木棍。
二賴子登時慫了,腳下生煙般遁去,消失在田埂。
朝那灰溜溜背影又啐一口,春花奶奶道:「瘟頭瘟腦的龜孫子,早晚遭雷劈!」
說罷轉臉端詳吳雪翠,「乖乖!翠翠,你力氣咋變這麼大了?!」
吳雪翠:「多鍛鍊,加上吃好喝好睡好。」
其實最主要的是天天吃她自個兒種的菜。她天天吃,頓頓吃,筋骨日漸壯實,力氣也大了不少。
春花奶奶:「力氣大些好,力氣大點別人都不敢欺負你。尤其是咱們女人家……」
福豆福豆盯著二人翕動的唇,辨清楚吳雪翠和春花奶奶的唇語,他扯扯吳雪翠的衣角,紅著一張小臉,道:「翠翠姐姐,別人欺負你,我保護你。」
他緊握小鋤,作勢護衛。
吳雪翠吳雪翠撫他細軟額發,比劃手語,【謝謝你。】
孩子耳根子都羞紅了,垂首數著鞋尖。
春花奶奶望著福豆發頂旋兒,暗自嘆氣:多伶俐勤快,懂事聽話的娃,偏生聽不見聲響。老天爺著實不公啊!
接著幹活時,春花奶奶栽菜秧子的手忽然懸在半空,她突然想起什麼,道:「翠翠,你可得多防著二賴子些,你不給他批發菜,說不定他會偷你的菜,他經常幹這種小偷小摸的事。」
「曉得。」
日頭爬到竹梢頭,曬得人脊樑發燙。眾人各自歸家,吳雪翠拽著李紅梅往家走,「晌午去我家吃。」
「我就不去了。我早上的湯飯還沒吃完,中午回去熱了吃。」
「走吧,今天奶奶蒸了蓑衣圓子,你不愛吃蓑衣圓子嗎?走,去我家吃。」
蓑衣圓子?吳奶奶做蓑衣圓子,肯定會放她家好吃得不得了的蔥蒜,還有雞蛋,做出來的蓑衣圓子滋味必定絕妙。
李紅梅舌尖抵著上顎,仿佛已嘗著吳奶奶灶台上的蓑衣圓子香。想著想著,喉頭微滾去,脖頸子卻倔強地搖成了撥浪鼓,「早上的湯飯還煨在灶眼......」
李紅梅不打算去。總往翠翠家用飯,實覺赧顏。
「今天奶奶在蓑衣圓子裡,放了菠菜碎碎,你不是很愛吃菠菜嗎,放了菠菜碎碎的蓑衣圓子很好吃的,你肯定喜歡吃。」
「放了菠菜碎碎?」李紅梅狠狠吞咽唾液。翠翠種的菠菜太香了,蓑衣圓子裡放菠菜,不知道能好吃成什麼樣子……
「別磨蹭了,走吧!」吳雪翠拉著李紅梅就走。李紅梅實在是抵不過饞意,「那……那我就……」
哎!哎!不是她臉皮厚,實是翠翠種的菜太過饞人!當真怪不得她!
守家的大黃聞得動靜,立時竄將出來。
二黃三黃等五個金絨團兒跟在它屁股後面,嚶嚶嚶撲向吳雪翠。
李紅梅抱起個頭最小的六黃,笑笑眼彎彎,「六黃,你今天是吃了多少,肚子都鼓成小皮球了!」
六黃晃動著胖爪子,想要掙開她。在她臂彎里扭成麻花,偏要往吳雪翠懷裡鑽,想抱吳雪翠。
李紅梅一把將六黃塞進吳雪翠懷裡。吳雪翠接過來,小肉團立時乖順如麵團,親熱地舔她掌心。
其它幾個毛糰子圍著雪翠腳邊打轉,肉爪子勾著褲管不撒手,爭相求抱。
吳雪翠挨個兒托起掂了掂,「好了,我要洗手去了。」
她往水池子去,二黃等便似尾巴般綴在後頭。李紅梅倚著柿子樹笑,「這些崽子恁個黏人。」
「土狗本就黏人,而且它們現在還小,本來就還是黏人的時候。」吳雪翠甩去水珠,嗅得灶間飄來飯食香氣。
是臘豬腳洋芋湯的味道。臘豬蹄混著新挖洋芋的香氣,裹著柴火氣從灶房窗欞漫出來,勾得人腸子打結。
灶膛里柴塊噼啪作響,滿屋被熏得香蓬蓬。吳奶奶正在搓蓑衣圓子。
吳雪翠和李紅梅見了,立時淨手相助,一起搓蓑衣圓子。
蓑衣圓子,即蓑衣丸子。渝州喜歡把丸子叫成圓子,覺得圓字,更能體現蓑衣丸子圓滾滾的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