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最後賀知煜實在是有些煩悶,終於忍不住借著祭拜生母的由頭告辭躲進了祠堂。
賀知煜跪在祠堂里,煩亂的心思終於有些回籠。
他兩歲時生母便已離世,印象實在是不深。
小時候岳氏待他嚴苛,他曾真情實意地在祠堂里哭過夢過被生母溫柔對待,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再後來他也有些憎恨她為何早早丟下自己撒手人寰,也曾說些大逆不道之言;等他再長大些,便什麼都沒有了。
他對生母無愛無恨,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他們緣分太淺,於她或他都是辛酸事一樁,可命運無常誰又能奈何,他們明明都沒有錯卻都承擔了許多,只能祝願她早日再投好胎。而他們之間,也再無話可說。
可多年來小岳氏「應做正事」的諄諄教誨已經有如實質般在他心裡生根發芽,融進骨血,長成了和他血脈相連的參天大樹。
孩童時期,其實很多事情是岳氏逼著他做;但今時今日,他在不做些「正事」的時候,便會心下焦慮,寢食難安,早已不是靠岳氏的三言兩句驅動。他雖待岳氏恭敬孝順,卻也知道憑著自己的地位成就,早就無人可真正相逼。
譬如他明明已和生母無話可說,每次還是會在祠堂待夠一個時辰,因為他覺得「應當」。譬如他當初就對和孟家的婚事極不滿意,但還是為著祖輩之約父母之命允了,因為他覺得「應當」。
譬如他有時也覺得只有正事的生活太單調無趣,但仍是不會參加詩會、品鑑、遊山玩水、夫妻調情,因為他覺得「不應當」。哪怕只是想給媳婦帶件禮物這樣的小事,都得找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升級為孝敬長輩人人喜樂的家族事,不僅是為了說服岳氏,更是為了說服自己。
終於磨夠了一個時辰,賀知煜早就喚自己的小廝竹安在附近的廂房備下了洗澡水和換洗衣物,把自己從裡到外收拾妥當,細細沐浴過後,還新換了幽蘭松柏調和香淡淡熏過的裡衣,披上了瑩白色的狐裘
大氅。
這紛亂嘈雜的一天終於結束,天已完全黑透,幾乎到了入睡十分。可賀知煜的心情卻不知為何忽然明亮了起來。
竹安是個還沒二十歲的啷噹少年,性子歡脫,話也多,也是自小就跟著賀知煜的。賀知煜自己不大愛說話,卻喜歡竹安能帶來些活氣,由著他天到晚的嘰嘰喳喳。
竹安伺候賀知煜沐浴換衣完畢,跟著世子朝扶搖閣走,笑道:「世子可真奇怪,不要回自己院裡洗漱,偏要在外邊。不知道的還當您是在這院裡另找了個美貌通房伺候,誰成想是我在受累。」
賀知煜瞥了他一眼:「莫要胡說。」
竹安嘆了口氣,道:「也是,這滿園子誰能有少夫人美貌。只是沒想到世子花了三個月的月俸,親自托到當地的珠會會長頭上,挑了上千條才得這麼幾條極品的珠串,夫人卻連顆珠子都沒撈到。平白便宜了旁人,還領了一頓罵。」
賀知煜停頓了下,正色道:「本就不是為了孟氏買的。為天子辦事,自要用心。」
竹安聳了聳眉毛:「是是是,世子不是為了少夫人才買的。那請問世子,咱們現在是依著大夫人的意思,今晚回書房處理公務然後睡在書房呢,還是現在回扶搖閣呢?」
賀知煜聽了竹安之言,才驚覺自己心裡壓根都沒有去書房的選項,有些隱隱的愧疚。佯作猶豫了片刻,終是找到了合理的理由,道:「夫妻同心,家族昌盛。今兒剛回來,我該是先回扶搖閣和孟氏團聚,不能讓她多心。」
竹安笑了笑,沒有說話,只跟著他往前走。
誰知進了扶搖閣,竟是漆黑一片。許是孟雲芍這幾日太過操勞,竟已滅了燈睡了。
賀知煜看著一片寂靜,當場有些愣住。
竹安亦有些尷尬,道:「許是夫人見天色已晚,以為世子歇在書房了吧。世子看要把夫人喚起來嗎?」他心道誰讓你不早些出祠堂,還要裝模做樣地梳洗一番再回。再者夫人沒得珠串,也不說早些回來安慰一番,怕不是生了氣才沒等你。
賀知煜回過神來,語無波瀾道:「算了,便回書房吧。本也想著處理些公務的。」
臘月的夜晚很冷,前幾日下的雪有些化了,正所謂「下雪不冷化雪冷」,竹安跟在世子後邊,連世子的背影都覺得越發寒涼,那白色的狐裘大氅似是冰雪做的,和天上的冷月融成了一景。&="&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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