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皇見他面上奇怪神色,輕輕冷笑了一聲,閉上了眼睛,聲音暗啞不堪:「你真是擔心朕嗎?你對朕,還真是盯得緊啊。」
寧王冷笑了一聲:「有何區別麼?哦對了,太醫剛已來過,說父皇,病已入骨,大限已近。」
盛皇聽他言語,苦笑了一下,甚至牽動嘴角的動作都讓他覺得疲憊。他早已感到自己身體是強弩之末,這一天不過是早晚的事。
盛皇停頓了片刻,喘息道:「你竟連太醫都買通了。」
寧王嘆了口氣:「何止啊,這伺候父皇的人,在你身體不支無力安排之時,早已七七八八都被母后收買,宮中侍衛也被我換了大半。父皇,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力氣麼?」
他笑了笑,抽出一把匕首,看著刀尖閃著鋒利的寒光,道:「可我也沒想對父皇做什麼,就是想來問一句父皇,那繼位詔書中,究竟寫的是誰?」
盛皇喉頭又湧上一片腥甜,他強壓了回去。他是帝王,已行至此刻,難道還怕了自己兒子不成,冷冷道:「不是你。」
他早已經選好了儲位之人。
這條路無論如何都會驚險無比,是否能順利登上這至尊之位,便看那人自己的造化吧。
寧王怔愣了片刻。
「照王。」他冷笑道:「你最終還是選了他。可我才是你的嫡長子!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又能比我強得了多少?!」
盛皇想要嗆他幾句,質問他雖為嫡長,卻又有何德何能?卻咳喘不息,已然說不出話來。
於朝政之上,他年輕時犯過不少錯,如今很多事情想要彌補卻也有所力不能及。在這即將蓋棺定論之時,他只想最後為大盛立一個清明的儲君,也算是為他波瀾起伏的一生添上最後一筆。
又是一陣血氣湧入口中,盛皇忍了忍,想要抬手擦一擦嘴邊流出的血,卻是徒勞無功。
寧王看他垂死病中的樣子,嗤笑一聲:「沒關係,父皇,如今你這副樣子,又能做得了什麼呢?你那詔書中寫的是他,又有何妨呢?」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自己仰望了一生的父親,那至高無上,亦君亦父之人,如今即將脫離了他那無上權力,也不過如此虛弱、渺小。
寧王心中升起一
陣寒意,他要將這權柄牢牢接過,那他才能是下一個令人膽寒、受人仰視之人。
寧王湊近了盛皇,低聲道:「父皇,既然照王是你的寶貝兒子,我會讓他為你陪葬。」
盛皇聽聞他言,死灰一般的眼中忽然燃起些許光亮,他猛得翻過身,忽然大口大口地吐起血來。
嫣紅的血液染紅了寧王的衣衫,濺在他的臉上。
「父皇!」寧王緊張道。他沒想到盛皇反應如此大,那一瞬間,他體內激起了些許緊張生父的本能,慌忙上前扶住了盛皇。
可那短暫的親情在對權力的渴望之下轉瞬即逝,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周遭一切都化為血色。
而後他的面色愈加灰敗,他跌回到祥龍入雲刺繡的錦被之中,口鼻中氣息有出無進,眼中之光漸漸熄滅。
寧王終是沒有再喊太醫。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上前探了探盛皇的氣息,已是沉寂一片。
依照太醫所言,盛皇總該還有三五日可活,沒想到聽了他的言語,竟如此快便去了。可這於他,也是極好的機會。
寧王擦落眼角不知不覺流出的一滴淚,喊了掌事太監陳公公進來道:「召照王進宮,就說父皇在夜宴上受了風寒,召他進宮侍疾。父皇的情況,萬不可此時走漏半點。」
陳公公本是盛皇近身侍候多年的,皺眉看了一眼面前景象,想到皇后對自己的拉攏,仍是遵著寧王的意思去傳旨了。
此時已是清晨,照王剛剛洗漱完畢,便接到了宮中旨意,因著盛皇前日晚間還去了夜宴,並未有過多懷疑。
他出門之時,照王妃問道:「王爺,是否要告知寧樂公主?近來父皇似乎很喜歡她。」
照王搖了搖頭。
這幾年,寧樂公主幫他做了許多事,這個兒時與他關係不錯的妹妹漸漸成了幫他攫取功勞與聲名的工具,可她仍是為著想做些實事的心不曾計較過。
只是最近父皇對寧樂越來越多不加遮掩的偏愛,讓照王隱隱覺得,這個節骨眼上,還是讓他們少見為妙。
照王進到了父皇的寢殿之中,似乎一切如常。
皇后娘娘等候在外,幾個宮人正在殿中灑掃,太醫在外面探討著用藥。
照王想上前問一嘴父皇的情況如何了,剛停下腳步,傳旨的陳公公卻催促道:「照王殿下,莫讓皇上等急了,他似是有什麼事情要同你說。」
照王心中思忖,父皇能有何急事告之?難道是立儲之事?
想到此節,照王加快了腳步,心中有些得意。他早已看出父皇日漸厭棄寧王之意。
照王推門進入內室,恍然被眼前景象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