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指的指骨修長清勁,手背白皙,食指與中指指端處略起了薄繭,應當是經常握筆。
手的主人崔執簡,遞過去角碎銀子,那塊銀子成色灰白,不好不壞,分量也不太重。
「表哥?」白照影喜道。
崔執簡則並未開口,只是默默用手勢比出幾個數字,指了指荷花,又指向白照影。
倏然間那老人好像是福至心靈般明白了崔小侯爺的意思,原本黯淡下來的眼眸點亮,然後露出明顯的喜色。
老人將車裡幾十朵鮮花抱起來遞給白照影,連同車板里幾個蓮蓬,也給白照影塞進懷裡。
荷花很大,一朵荷花,都能襯得白照影臉小一圈,更遑論好幾十朵。白照影當然抱不動。
成美和崔小侯爺連忙搶救,各分走十幾朵荷花,懷抱著這些荷花繼續逛街。
每走個幾步,白照影就把荷花沿街送給乖巧懂事的小孩,這才慢慢把泛濫的荷花分出去,手裡只剩下根蓮蓬。
白照影抱怨了聲累,崔執簡在夜晚暖融融的燈火里望著他,微笑說:「怎麼晚上有雅興在外面玩?」
白照影沒提剛又被蕭燼安給嚇到了的事,只是說自己想來逛夜市,而蕭燼安剛好有事,不能作陪。派了侍女成美相陪。
成美武功卓越,崔執簡在聲望樓那場惡戰已經見過,蕭燼安這樣做也不為過。
可是崔執簡畢竟是上京城裡搞刑偵的,他略微垂頭,見白照影舉著蓮蓬的那隻右手,手臂露出皮膚的地方,有塊橢圓形的黑紫痕跡。
崔執簡眉梢微蹙:「胳膊是怎麼回事?」若他沒有看錯,這是另一個人的手,指腹用力所捏成的傷勢。
白照影想起蕭燼安在宴會上的反常,掩飾說:「我撞的。手臂撞到桌角上了。」
疑慮和擔憂因為他這個謊言而放大了百倍。
儘管白照影顯得若無其事,低頭擺弄蓮蓬玩。而這種視線上的不肯接觸,更加使得崔執簡心中慚愧。讓他覺得辜負了姑母的託孤之意。
崔執簡併不避諱成美在場,問道:「你是不是在家裡受了欺負?」
白照影怔了怔,回憶這場宴席,復盤時,倒是先沒想手臂被捏痛的事,而在想隋王府上上下下,對蕭燼安並不公平的對待。
這件事……在隋王府最奇怪,也令他好奇。
白照影斂回思緒:「沒有。表哥又怎麼會在外面?」
白照影在迴避問題,崔執簡畢竟不是個執意探聽別人內宅隱私的人,況且旁邊成美還在,萬一他表現得太過關心,讓成美轉告給蕭燼安,崔執簡唯恐表弟因此再受委屈。
崔執簡只好轉了話題:「我在這裡辦案。」
崔執簡溫聲解釋:
「自從幽蘭教行刺聖上以後,順天府至今還在處理後續,搗毀了十幾個幽蘭教的據點。朝廷發現幽蘭教在上京城的勢力,暗中如羅網密布,越查越讓人驚心。」
白照影不懂這些事,也不知道什麼幽蘭教,只知曉刺客那次挾持他,當真把他給嚇壞了。
白照影不會說別的,但確實對崔執簡擔心:「他們武功很好,表哥你要注意。」
崔執簡點頭。
本來這場相遇,到這裡也應該結束了。
成美不著痕跡地引導世子妃換個地方玩,提示白照影天有點晚,可是夜市還沒逛完。白照影點點頭,崔執簡也當然知情識趣。
可是這時,從他們身後跑來兩個相互追逐的孩童,前面的孩子手舉荷花,正是被白照影松果荷花的一個。後面的孩子追上荷花想要一起玩。
兩個孩子你追我趕,碰巧要撞到個提著籃雞蛋的老婦,崔執簡連忙攔阻,揚起廣袖擋住那亂跑的孩子,兩個小孩這才堪堪沒有闖禍。
前面小孩認出是送花的叔叔,但認錯了他們的關係,一邊笑一邊叫嚷,然後與他們擦身而過:「謝謝小叔叔!小嬸嬸……」
崔執簡怔忡。
白照影則是心思沒在這裡,集市嘈雜,他惦記著之後要去哪裡玩,並不曾聽清楚,那兩個小孩剛才在喊什麼。白照影完全沒有反應。
崔執簡心湖忽被攪亂,怕他這是默許,警惕地意識到自己竟有隱秘的期待,崔執簡抿唇。
白照影已經走遠了。
崔執簡不知為何,沒控制住自己喚道:「狐狐——」
那瞬間白照影回眸,夜市燈輝絢爛,而白照影模糊了整片燈光,淡化了豐厚集的人潮,唯獨在崔執簡跟前,特寫了他那愛笑帶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