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嚨哽咽,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也沒有哭,因為設想得很入神,而顯得失魂落魄。
蕭燼安如願以償將白照影唬住。
看著白照影因為不慎沾惹上自己,未來的路變得一片混沌,蕭燼安浮起股暴虐的快感,他越發覺得自己正代表了殘忍和不幸。他想要嚇跑少年,而少年這次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逃走。
蕭燼安修長的指骨停頓。
審視片刻。
然後,指節逐漸勾緊,變成蕭燼安緊攥著拳頭。他的心緒像被忽然打碎了的池水,愉悅根本沒能維持兩三個呼吸。
蕭燼安壓抑地抿緊薄唇。
在給白照影心理施加重壓時,他發現自己竟也在經歷碾壓似的難受,後背浮起一層冷汗:
攆走他,拉回他。
靠近他,推遠他。
他怎麼總在對白照影,做這些明顯自相矛盾的事情?
蕭燼安腦海突然嗡嗡地響。他用手按住嘴,憋得肺部一陣窒悶,喉間湧上股腥甜,讓他強壓下去,卻迸出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身體餘毒將清之際,體內淤積的毒性,將隨血液排出。蕭燼安不清楚。
這是他繼倚山聽泉台夜宴之後,吐得第二口血。
昏暗的車廂里,血液呈深黑紫色,沿指縫流淌出來,蕭燼安低頭俯身。因為不想吐血,反而讓廢血嗆進氣管,咳嗽聲連綿不停。
「咳,咳咳咳!」
「咳……」
蕭燼安這人,本來就高大。咳起來更是如同玉山將傾,帶動得車廂震顫。馬車外成安倒是明顯地感覺到車在晃,但有例子在前,世子跟世子妃在車裡親近,車在晃……車在晃??!
成安這回死也不敢打擾,以為洞悉局勢,越發裝聽不見。
侍從在外面鐵了心裝聾,世子卻快要自己被自己給嗆死了。
於是車內的世子妃沒法不採取些行動,白照影沒想好退路,只得暫時從恐懼中抽身。
他扶住蕭燼安,給蕭燼安在後背順氣。
白照影手指併攏,手掌從上到下,把蕭燼安氣息理順,再在他耳畔小聲提醒呼吸的頻率。
這套手法全都是前世白照影自己生病嘔血那會兒,醫生護士們在他身上實踐過的。
白照影原樣照搬,不多時讓蕭燼安把那陣,幾乎捱不住的咳嗽熬過去,宛如給惡犬順毛。他撫平了蕭燼安的躁動,看著他逐漸從一種激烈的反應,變得和緩,最後歸於平靜。
到底還是被蕭燼安吐出的那口血給觸動了。
白照影以為,蕭燼安嚇唬自己,多半屬於病症復發。但也不是他故意想變成個瘋子的,白照影決定不與蕭燼安論短長。
他放開蕭燼安,規矩地收緊腳尖坐好,心有餘悸地保持了些距離,老老實實地等進皇宮。
蕭燼安斂眉,剛被咳嗽鬧騰得厲害,對白照影續不上剛才那個話題,縱使有天大的氣性,突然咳成個破風箱,也得把氣勢整沒了。
少年害怕自己嗎?
害怕的。
但並不耽誤他還敢靠近自己,在每一次次最合適的時候,每一次需要他的時候。
像飛蛾撲火那樣。
雙耳還在長長的嗡鳴。
蕭燼安這回意外得狼狽。他沉默地擦乾淨嘴角。話題中斷,他不再說話了。
馬車駛進皇宮內城,所有貴胄們都應該下車了。
***
端午慶典在隆慶殿舉辦。
白照影跟隨宗親貴胄隊伍,魚貫朝向隆慶殿。
出來車廂,換了新的天地,夏夜褪去些暑氣的清風拂過,使白照影心情明朗了不少。
遠遠望去,隆慶殿飛檐重宇,金碧輝煌,月光照映琉璃瓦,瓦片如湖面,泛起粼粼波光。記憶中的宮殿遺址,和書中世界略有差異。
他們不多時就到隆慶殿外,建築四周懸掛著五色絡子,一些角落懸掛著紮成束的艾草。清苦的草木氣息,幽幽逸散過來。婢女皆配戴同款香囊。宮燈映照,香囊閃爍緞光。
白照影鼻子尖顫動,不著痕跡地聞她們,走路時還有點兒刺鼻,可能香囊裡頭裝有雄黃。
穿著這身圓領袍禮服,走路也太累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