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不知道,他幹得這事兒,但凡人超過十歲都干不出來。
蕭燼安手放在一盞冰涼的酸梅飲,他沒喝,指腹細細地在杯沿摩挲。
到底是白照影瘋了,還是自己又發瘋了,蕭燼安艱難地理了理呼吸,他默然朝白照影微微挑起眉梢,讓他再說一遍。
而白照影則被這種態度,嚇得有點心慌,拿不準蕭燼安會不會當堂對他發作。
白照影趕緊轉了個口風,腦子有點短路,他隨口胡亂道:「我就是,想讓夫君,陪我……」
——少年有斷斷續續的聲音,欲說還休的語氣,被隆慶殿粲然燈火映照出的滿目碎光。
他要自己陪他。
哪怕剛才,他還那麼嚇唬過白照影。
蕭燼安忽被掀起心潮,變得克制不住,心潮有勢頭趨向於滔天巨浪。
而蕭燼安死死地握著碗沿,克制著。對白照影的心思直白,還有他對自己那份鍥而不捨,氣得瞬間就想把琉璃盞捏爆,翻攪的心緒在胸膛撞擊,他陣陣窒悶,簡直想噴出第三口血。
蕭燼安不知是花了多大的耐力,方才將那股無名火按下。
見白照影似乎還在不知死活地等他回答,蕭燼安咬牙切齒地朝白照影擺了擺手,字字道:
「你、自、己、去。」
結果白照影得令,連忙一溜煙兒地跑了,慶幸對蕭燼安反向激將成功。他如願以償:
「好的夫君,沒問題夫君,我絕對不會惹事兒的。」
隆慶殿內,燈輝映入杯口,酸梅飲映出蕭燼安英俊的眉目。
蕭燼安莫名奇妙地淡淡悵惘。
第32章
果然不出白照影所料, 隆慶殿宴會現場並不設淨房,想要解手就得往更遠處走。
這正中下懷, 白照影當然不嫌路遠。
他一路出隆慶殿,沿御道向東漫步,夜晚的皇宮別有一番意趣,上面是深藍色的夜空,亂灑密密麻麻的滿天星斗。底下銜接著宮殿建築群高低錯落。
前世即使是身體康健,也不能夠看到夜裡的皇宮, 畢竟景點開放時間已經過去了。
所以白照影越稀罕就越想看,不免多走了幾步。
按說在隆慶殿殿外侍奉的小太監,應該將白照影攔阻住。
但不知怎的,今晚殿外東邊侍奉的太監尤其得少, 稀稀落落幾個,白照影又不了解情況,還以為夜裡本來當值的人就少。
白照影糊裡糊塗地散步出了龍光門。
龍光門外,是一條南北走向的窄道,雖然幽靜, 但目之所及, 能看出人更少了。
這段甬道完全沒有亮燈, 唯有月色。
兩側是硃砂紅色的宮牆, 被夜幕染成了深紅紫色,紅得竟有點兒血腥氣。
而白照影穿行其間, 終於有點心虛, 就算是出多長的小恭, 這會兒也該回去了。
他打定主意,剛剛旋身要走。但是聽見後面有聲音,他不知道是誰, 得趕緊避一避。
白照影加快了腳步。
而情況就莫名其妙地變成,白照影在躲什麼。
他放輕呼吸緊跑幾步,見到片沒著燈的平房,這些房室規模不大,他穿行在廊道之間,看到的全是緊閉的綺窗,不知裡面是何景象。
白照影累得有點兒跑不動了。
他手扶著腿喘了會氣,額上沁出層汗水。因為躲藏片刻,並沒遇到危險,他那根繃緊的神思,未免逐漸懈怠下來,白照影再度被好奇心占據上風。
他步子挪動,忽然聽見身旁綺窗里,一陣微弱的窸窣聲,屋裡面黑著燈,但有動靜。
是誰呢?是什麼聲音呢?
白照影屏住呼吸,站在外頭仔細地聽了聽,那聲音從微弱到消失,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他正想走開時,裡頭的動靜似乎又明顯了許多,感覺是有誰正在整理衣服。
今晚他們穿著的圓領袍可謂十分華麗,衣料裡面織有金銀絲,質地較為堅硬。這種衣服摩挲起來的聲音,尤為明顯。
……可能是哪位貴胄衣服沒穿好,怕丟人,所以才在這裡偷偷更換嗎?
他這樣想,覺得也沒什麼不對。
下午成美和茸茸幫他穿外衣時,他就覺得,這禮服又系帶又盤扣怪麻煩的。萬一裡面是個比他還不好意思讓婢女服侍的少年,說不定他還能幫幫忙呢。
白照影手按在門框。不由自主,想往裡推推看。
但就在這時,身後有一隻淨白的手,不輕不重地按住門框。
月光照在這隻手的手背,手指修長,皮膚瑩潤得仿佛美玉。
手的主人阻止了白照影開門的動作,卻刻意避開了白照影同樣放在門框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