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救。
——沒有蕭燼安,他無法返回上京城。根本不認得路,流落在荒郊野外,遇上悍匪或者猛獸,也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
更何況那個血洞……那支箭!
蕭燼安替自己擋了支箭。
還有剛才他讓自己答應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繼續在他身邊會有危險之類的, 難道不是在試探自己嗎?
白照影咬咬牙。
忽覺得還有許多事沒問清楚蕭燼安, 情況緊急, 他哆哆嗦嗦爬下馬,馬兒太高, 而他動作太過生疏。下馬時他方才發現, 自己的腳尖一直竟套著馬鐙。
白照影再度湧起陣不是滋味, 動作更急,他踉蹌地摔了個屁股墩,然後坐到地上。
駿馬無辜地看著他們, 馬兒經驗豐富卻連續摔下去兩個人,馬匹躁動地搖晃著尾巴。
此時烏雲中出現一瞬月光。
蕭燼安面孔已完全慘白,額前覆了層汗水。
但那汗水不是熱的,冰冷而潮濕,蕭燼安體溫下降了幾度,他的身體既沉重又僵硬,眼睛還緊緊閉著。
白照影抬起蕭燼安的胳膊,發現他手背上的傷口,邊緣鮮血沒有凝固,反倒是要腐爛了,傷口吐出青白的液體——箭頭有毒!
白照影心頭狠狠顫抖。
雖不知蕭燼安中了什麼毒,箭支要置他死地,箭上塗得毒,必是劇毒。
白照影顫抖地縮回手,對生命的本能憐惜,他生怕沾上毒血。
卻在手掌放下蕭燼安胳膊的瞬間,瞧見蕭燼安眉心痛苦地驟縮。
白照影手在半空中凝住,變成又將蕭燼安那隻帶血的胳膊托住,托起來,他想給蕭燼安把毒血擠出,看看蕭燼安會不會稍緩過來些。
「……」
可是他發現蕭燼安使不上力氣。
原本象徵著力量的被肌肉覆蓋的手,如今像尚有彈性的石頭。
血肉模糊的手背讓白照影很不適。
他害怕見血,但還是咬牙,用力幫蕭燼安擠壓傷口的毒液。
蕭燼安眉心緊緊皺起!
唇線抿得更緊了,上下唇片幾乎失去血色,發出聲痛苦的悶哼,他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蕭燼安睜開雙眸。
因為毒性渾身麻痹不便動彈,蕭燼安看見遠處點點橙紅色的光,是火把。然後他眼神渙散地凝望馬背,從白照影掌心抽出手。
白照影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手掌。跪坐著,吃力地半扶蕭燼安,疲憊又惶恐地歪了歪頭。
蕭燼安屈起指彎,指著那匹馬,讓白照影走。
曾經多少次設想,繼位之前會遇到性命之憂,蕭燼安沒想到竟會來得那麼早。
他也想多陪伴少年一段日子。
他甚至現在還搞不清來殺他的是哪一路,來自諸皇子還是隋王府……沒有人想讓他活,無論誰都對自己下得是死手!
少年不應該被牽累。
蕭燼安最後透出了幾分真心。
他要把他的世子妃映進眼裡:白照影頭髮有點兒亂了,單薄的衣服被樹枝劃破,看起來有點兒狼狽。
偏他鼻樑精緻,鼻尖小巧,神情靈動。
蕭燼安愛極了白照影永遠鮮活的模樣。
在生死離別之際,方才狠狠地感受到活在世上的意義,原來能和心上人廝守紅塵,乃是這世間莫大的幸福。
蕭燼安嘴角用力地彎起。
原本打算欺騙白照影到底,話到嘴邊的那聲「走開」,卻變成用口型,干啞地道了聲:
「保重。」
——抱歉沒有機會說聲心悅你。
——再見了,我的世子妃。
——謝謝你來到我身邊,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會再出現一個人,很愛我。
蕭燼安的手掌垂落。
那馬匹有靈性,在蕭燼安的指引下,垂頭呼哧呼哧地向著白照影亂拱。
馬兒叼起白照影的衣袖,不停示意他爬上馬背。
馬兒似乎也感覺到主人沉甸甸的託付,像是有些急躁,馬背下沉,它甚至要跪在白照影跟前,屈起腿彎讓他爬到自己後背。
可白照影忽然砸下兩顆淚珠。
心底牽動了股無由的痛,白照影五臟六腑絞得疼!
曾經他稱他是大魔王,怕他殺了自己,怕他犯病傷人,怕他濫用私刑,怕他隨意捉弄……
他害怕他,但蕭燼安這時要救自己的命。
曾經對蕭燼安的恐懼,都因為生死之際這一聲「保重」被全部擊潰。
白照影哽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