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惶恐地央求:「殿下, 求您說句話……」
蕭燼安俯身。
他半跪在白照影身邊, 抄起白照影的腰,讓他能靠在自己身上。
蕭燼安如機械般抱住白照影, 手指顫抖地撫摸白照影的側臉。
白照影小小的, 鼻尖涼涼的, 像是個沒有生機的精緻娃娃,一動不動地,眼睛還閉著。
——那樣鮮活的少年不動彈了。
蕭燼安在漫天的雨幕里喉結輕顫, 恨透了自己。
曾經他以為先死的會是自己。
曾經他也以為,如果外人瞧不出他對白照影的感情,就是對白照影周到。
可他竟不知曉,即使做到如此,都沒能讓少年遠離他身邊的爭鬥。
他愛世子妃,冷落他,疏遠他,打著為他好的名義折磨他。
最後竟讓白照影根本沒指望自己會來救他。所以白照影才會堅決又絕望地,從高處跳下。
落水時他的世子妃很痛苦吧?
他膽子那么小,會害怕吧……
蕭燼安沒法想像白照影的處境。
他用指尖扣住少年的手,白照影剛從水裡被撈出來,手掌冰涼,指節也紋絲不動,任由他用指節抵著。
他不肯回應自己,是對自己的懲罰嗎?
那麼愛笑的,愛玩的白照影,不笑不動地倚在他懷裡。
什麼皇子,什麼登基,什麼繼位——
他統統沒有興趣!!!
他只是喜歡上一個人,希望他好,希望他活著,卻都沒能做到。
蕭燼安在大雨和夜色里,伴隨雨水流下眼淚。
他對這座上京城有滔天的恨意,深恨在胸口蓄積,使他即便沒瘋,也有無數個偏激的念頭,想要毀掉周圍的一切。
然後又在絕望到瀕臨崩潰時,被他世子妃,很輕微地一聲咳嗽,失控的理智重新被喚醒。
白照影在蕭燼安懷中微動。
他仍不太能睜開眼睛,但多少恢復了生命體徵。
白照影蝴蝶輕顫般的動靜,竟瞬間扼住了蕭燼安所有瘋狂的想法:
「……」
他還活著。
周圍的雨變成暖雨,陰沉的天空染上顏色。
蕭燼安滿心恨意,竟完全敗給了失而復得的喜悅。轉變來得太迅速。
原來在他心裡白照影的分量,已經重要到能讓他在頃刻間,覺得這個世界又從壞變好。
蕭燼安與這世界再度建立起聯繫。
他在雨聲里微微直起身子,安靜地,等待白照影接下來的反應,約莫有幾個呼吸的工夫,他等到了白照影眉心輕顫,身體縮了縮。
蕭燼安驚喜地握住世子妃的手,自己的掌心也在顫抖。
而白照影可憐巴巴的,像耗盡體力,然後閉著眼再嘔出幾口水,接著用微弱的氣音表達:
「疼。」
「好疼。」
***
南屋。
門窗緊閉著。
天色已經快要明朗了。
下了一整晚的急雨變成了小雨,小雨變得再小,最後唯獨只剩房檐的水,向下滴滴答答。
鳥兒在屋檐下啁啾。
昨晚府上太亂,鸚鵡沒有出現,今早鸚鵡才在世子院重新冒頭。
鸚鵡這東西畢竟通靈性,也沒像往常似的聒聒大叫,就偶爾在房頂冒出一句:
「嘎——世子笨蛋!」
屋裡被罵笨蛋的世子微微勾起嘴角。
不是他癖好特殊,而聽出是他愛妃的手筆,這少年喜歡自己,也沒少偷偷說他壞話。
很可愛。
昨晚蕭燼安徹夜未眠,如今眼睛底下,還有兩塊淺淺的烏青。不過他不在意。
他早晨也沒去北鎮撫司,更沒用飯,甚至還把錦衣衛破獲許茁挪用軍武的案件,拱手讓給薛明段莽他們去查。要知道這種案子在錦衣衛向來吃香,素來能讓人打破頭搶。
其實蕭燼安在房間裡,也沒幹什麼重要的事,不規矩的事也沒有。
他就是給他世子妃渾身收拾乾淨之後,好好地看了白照影一晚上,照顧了他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