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安將老者送至世子院大門外。他與老者並行。
而老者那小徒弟,就斜挎著藥箱,亦步亦趨地跟在二人之後,見鬼似的看那隋王府世子,錦衣衛頭子,將老人扶上馬車。
小徒弟知道這舉動,其實不符合地位的尊卑。
但他反而對蕭燼安這人,打心眼兒里產生了股油然的敬佩。
……這位殿下既寵愛老婆又關懷老人,也就是性格冷淡些,到底誰編排他是個壞人啊?
小學徒怔怔的。
老者眼眶也有些濕潤。
老者親眼見證,當初藥廬外求醫的殘破少年,長成個有家有室的男人。
他從醫幾十載,看慣了生離死別,這種浪子回頭的故事罕見,也挺好看。
陳應容在馬車裡干啞道:「我最後得到忍冬的消息,忍冬應在上京。忍冬偏愛零陵香。若殿下找到忍冬,還煩請給老夫帶一句話。」
「說什麼?」
陳應容道:「說我早已死了。」
***
「世子殿下。小……崔小侯爺來了。」
蕭燼安眉頭一皺。
他才剛送走陳應容,站在世子院門口,凝立不到片刻,就聽見院裡茸茸的稟告聲,臉色瞬間冷了八分。
「他來幹什麼?」
茸茸小丫頭怵得很,因為這句話里的寒意,腳步怯怯地後退:「來拜訪世子和世子妃。」
茸茸嚇得都差點兒躲進了門後面。
因她是世子妃這邊的親信,娘家來人,當然得茸茸通傳。
小丫頭不懂大人的事,就是直覺,世子應是極不喜歡崔小侯爺。
可是為什麼呢,崔小侯爺明明溫柔又風雅,家世那麼好,在上京城又廣有才名,怎會有人不喜歡崔小侯爺?
茸茸硬著頭皮再稟了句:「世子殿下,外頭風不小,崔小侯爺還帶著些東西,他在另一道門外面站許久了。」
「我跟他說,可以在花廳等候,但小侯爺規矩地遞了拜帖,說務必要讓家主同意才進。」
茸茸也很為難。
蕭燼安嘴角僵硬。
侯府和王府相距不遠,有什麼風吹草動,崔執簡必能獲悉。他直覺崔執簡來者不善。
更何況他也不傻,大家都是男人,誰也別糊弄誰,他死也不肯相信,崔執簡對他世子妃,就只有顆當好哥哥的心。
蕭燼安滿腹燒灼,傲然道:「讓他……」
蕭燼安收回話頭,滾字未能出口。
為難地轉到了另一重考量,如今白家早與他愛妃離心,不偏不倚的,崔執簡正好就是他世子妃唯獨能算有點兒情分的親人。
所以崔執簡是情敵,卻不能得罪,因為還是大舅子。
此人更比一般蠢貨腦袋好使,又不是老七那樣的色胚,也揍不得。
蕭燼安深深吸了口氣,頗有一種,大型猛獸的領地,即將被其他獸類侵犯的煩躁感。
蕭燼安腦袋裡本來就很亂了。
還沒哄好白照影,還對那能治眼睛的女醫忍冬沒頭緒,他實在不想支應崔執簡。
而崔執簡故意在門外等著,故意禮數周全,故意遞上拜帖。
崔小侯爺,只為讓人挑不出錯處地登堂入室。
蕭燼安牙根痒痒,卻嘴裡泛酸,腦中電光急閃。再一次體會到他的世子妃,是何等緊俏的行情。不過蕭小王爺,應對的計策也說來就來。
蕭燼安面上由森冷變成了波瀾不驚,狀態自如地調整。
他帶著茸茸,從院門口又返回庭院,初秋已有涼意,風把庭中的海棠樹葉都吹落了幾片。
蕭燼安一邊走,一邊也安排得很周全:「他既是要見我夫妻二人。世子妃抱恙,在內宅不便見客。我與他會面,將他的話轉告世子妃。」
於情於理,同樣也挑不出錯處。
茸茸自然點頭:「是,殿下。」
兩人走到海棠樹下。
蕭燼安很高,走得快。
他路過南屋要去前廳時,南屋被光線染成杏黃色的糊門紙,映出個緩慢又搖晃著的細長的人影。接著門扇輕輕打開。
是白照影。
蕭燼安自然而然就頓住腳步,在庭院裡凝立,知道他的世子妃眼睛不方便,怕他會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