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喚了,你出去……」
可怎麼因為這種小事會哭呢?
蕭燼安不能理解。但見白照影哭腔正濃,登時就從賭氣變成手足無措,此時與崔執簡爭個高下已不重要了。
他頗為慌忙地探身,但白照影看不見。
他坐在床邊,兩人並排,白照影卻往床那頭躲了躲,像是坐都不願意一起坐著:「出去,出去!說好無事不必相見的,你還在我房裡做什麼?」
白照影哭著哭著,脾氣上來,這時竟推了一把大魔王。
力度不大,貓爪子撓似的,因看不見,指端虛按在蕭燼安胸膛上,蕭燼安呼吸濁重幾分。
大魔王身體在床面側動,白照影無法讀出蕭燼安視線里的關切緊張,聽到變沉的呼吸聲,還以為大魔王在生氣,遂收住哭聲往床里躲,雙腳向上一縮。
突然,他後腦撞上架子床裡頭放東西的橫木。
砰的一聲!
木架發出嗡嗡聲響,木架上頭擺著的小玩意兒紛紛墜落。
白照影根本看不見從後向前,摔到他身上的到底都是些什麼東西:陶泥小貓?草編螞蚱?又或者是他買的香木手串還是千龜扇……
那稀里嘩啦的物件全砸中腦袋。下雨似的。
白照影狼狽極了。
蕭燼安怕他受傷連忙伸手相護,卻讓白照影以為要被傷害捂住了頭。
這一番驚嚇之後,白照影宛如驚弓之鳥,目不能視、到處是未知的恐懼,將他再度包圍。
白照影臉埋進膝蓋里,邊哭邊揉眼睛。
他甚至都打算,再也不伺候蕭燼安這個混蛋,任務都不要做了,當什麼世子妃,還是逃跑當小瞎子去吧,可是小瞎子又能跑到哪裡……
小瞎子哪裡都去不了。
白照影遮眼紗濕了大片。
輕容紗吸水透氣,但畢竟也是層料子。
他隔著布料揉眼睛,倏然間,感覺到右眼眼球表面一陣針扎般的劇痛!
白照影緊緊地閉起眼睛,捂著眼喊疼。
興許是揉眼時,睫毛尖正好直戳到眼睛上,因為那道遮眼紗蓋著,他弄不出那根睫毛,雙手去扒遮眼紗,勒得下不來,摸索著向後尋找流蘇,卻誤將活扣拉成了死扣。
白照影又陷入了絕望。
小瞎子什麼也幹不了。
他氣得單薄的後背在顫,雙肩聳動。
他痴然地邊扯遮眼紗癱坐在床面,右眼火辣辣地疼。
白照影茫然地張張嘴,唇片翕動,根本說不出話。
蕭燼安則實在心疼,瞧他的樣子,五臟六腑像是攪碎了。
早知道能話趕話,最後牽動白照影的傷心事,蕭燼安恨不得退回方才,狠狠給自己兩拳。
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別的,當然是哄人要緊。
但是他也不是個哄人的熟手,見白照影無助,就只好手掌輕拍拍白照影的手背,先跟他釋放個信號,然後手臂再緩緩穿過白照影肋下,把白照影紮實地抱住。像勾過來個精緻娃娃。
另一隻手托起他的後腦,去解遮眼紗。
蕭燼安貼在他耳邊,耐心安撫,緩緩拍打白照影的後背,讓人從驚惶變得平靜,皮膚隔著衣服相貼時,他們互相交換著彼此的溫度。
蕭燼安公服上面的飛魚錦繡有點硌,挨得太近,身上雪鬆氣息沒那麼冷。
白照影根本不清楚外面是個什麼環境,只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一堵,有香味的牆包圍著。
他天生依賴活物帶來的生命力,其實前世,是很喜歡跟家人親近的。
可他又不敢全心全意依賴蕭燼安。
縱使現在被蕭燼安安慰著,有點舒服,他喜歡蕭燼安的體溫,還有蕭燼安擱在後腦勺,正穩穩托著自己的手。
白照影心頭毛絨絨一動。逐漸收起哭腔,鼻子抽了抽。
蕭燼安則是見到白照影平靜下來,這才對北屋外候著的侍女令道:「去準備熱水和巾帕。」
他要給世子妃好好清洗眼睛。
「別動。我來處理,一會兒就好了。」
……
***
處理那根誤入白照影眼眶的睫毛,耗時許久,白照影眼睛被它蜇得,跟小兔子似的。
蕭燼安用軟巾蘸水,扒開白照影眼瞼,著實小心翼翼地撥弄了些工夫,方才把睫毛撥出。
做完這件事,蕭燼安簡單地收拾床褥,他把那些掉在床面的小物件,又都擺回木架,歸置得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