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沒在意崔家這些彎彎繞的講究,伸手抓過來帖子細讀,越讀越發的眉開眼笑。
他可不是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三書六禮,這是國學課上學過的。
白照影讀懂了,崔家已經走過納采、問名、納吉這幾個流程,再接下來就該是納徵,也就是傳說中的「過大禮」。
過大禮是什麼呢?
就是男方要派出家族最最體面的親戚們,組成親戚天團,到對方家裡送聘禮。
這個親戚天團,自然是身份越高,陣仗越大,越給對方家裡面子……
白照影喜道:「——這就是我舅舅拜託咱們,去軒轅家正式下聘啊!」
文翰侯此舉,也許有試探雲中郡王,是否願意從此結成利益同盟的誠意。
但,白照影才不會優先以利益觀念,審視他身邊的親人,舅舅就是請他去家裡玩的。
太好了!
為促成這樁美事,白照影幾乎完全忘記,自己上午還在跟蕭燼安鬧彆扭,他像個八爪魚似的扒拉著蕭燼安,小心搖晃著蕭燼安堅硬寬闊的肩膀。
「你去嘛,你願意。」
「你答應你答應你答應……」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坐上了蕭燼安的腿。
更不知道現在的聲音,比以往不知更甜了多少分,滿室桃花馥郁浮動。
蕭燼安側眸望向王妃纏在他肩頭的手臂,卻悄然將早已親手寫好的回帖,塞回桌膛。
「容我仔細考慮。」
王妃自是努力促成,尤甚從前,於是夜闌人未靜。
***
京郊清寂的秋夜裡,天氣寒涼。
清心寺雖說是國寺,然而蕭明徹所住的那片地方,位於清心寺後山,範圍根本不大,條件也不優良。
時已深秋,這幾天下過雪,土路泥濘,草地泛黃,到處沒什麼生機,蟲鳴都聽不到。
白兮然穿著厚實的衣服,頭戴斗笠,因為路太滑而只能牽馬上山。
他一路打聽一路打點,輾轉地終於找到七皇子所在。
白兮然走到山寺極窄的小門門外,瞧出這裡破破爛爛,他抬頭,凝望搖搖欲墜的門頂。
白兮然狠狠鎖了鎖眉!
——已經能看出「燒龍鱗」之事,引來皇帝怎樣的震怒。
老皇帝的身體,只會越來越差。
從此「燒龍鱗」是敬賢帝心頭的刺,敬賢帝不會怪自己年邁,只會把多病怪給七皇子。
白兮然已經明顯能感受到,老皇帝對蕭燼安的傾向。
他還利用人脈打聽過,沿海地區,倭寇肆虐,奏報呈遞入京時,老皇帝急召蕭燼安進入兵部參與議論軍機。
這顯出老皇帝對蕭燼安的榮寵。
寵愛依靠一個沒名分的皇子,風險很小,對方覬覦皇位,就永遠得指望父親認回他。
白兮然很能理解敬賢帝的用意,敬賢帝自以為拿捏蕭燼安很穩,兩人相互達到平衡。
如今看來,七皇子贏面不大。
但,蕭明徹這口灶,白兮然就算硬著頭皮,也必須燒到底!
因為白兮然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且不說,他在七皇子身上付出過多少心思,才把七皇子釣到手。
只單說,他早已得罪透了雲中郡王妃,他那位哥哥,白照影。
蕭燼安痴戀那段呆木頭,替白照影做過主。
只要蕭燼安登基,白照影必定被立為皇后,屆時他夫妻兩個登頂人極,天下還會有自己的容身之處嗎?
蕭燼安絕不會放過自己!
白兮然頭皮發緊地想著。
強忍厭倦,頂著寒冷,白兮然將青驄馬拴到寺外小門,一根脆不堪折的朽木拴馬柱。
馬兒疲憊地刨土,垂頭想要吃草,卻發現腳下地皮禿得,居然連根乾草都沒有。
馬兒浮躁地打起響鼻。
白兮然動作僵硬地拍響門環,砰砰幾下,他等待著。
然而過去半晌,徒留他仍在寒風中凝立,白兮然卻沒得到寺里任何人的回應。
「……」白兮然開始懷疑,這一路探聽出來的消息,到底有幾分可信程度。
但他多方求證過,總不至於來自各個不同齋院的寺僧,全都提前清楚自己會來探視蕭明徹,所以集體含糊其辭誤導他吧?
壓下不合理的揣測,白兮然又敲了敲門。
砰、砰、砰——
暗夜叩響銅環之際,白兮然加上些他平時對蕭明徹的愛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