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這才想起來應該配合演出,跪行道:「龍船確實是兮兮與我合制,兮兮滿腹才華,兒臣與他結識時,便知他憂心天下,尤其了解海事,兒臣願為兮兮作保!」
「若是龜船本來是兮兮所做,落到王妃手裡,求雲中郡王妃解釋清楚!」
這些細節千頭萬緒的根源,在於一對兄弟分別嫁給了另外一對兄弟,彼此互為競爭關係。
白照影從前沒有任何詩作、書稿、畫作問世。
白照影曾經寂寂無名,是否在藏書樓盜取過白兮然的東西,無人可知。
白照影確實是在嫁出白家後才聲名鵲起的……
「難道郡王妃,真是拿走弟弟的心血,引為自己所用?」
觀獵場地里,不知哪家的宗室子心直口快,道出了這聲質疑。
小狗汪汪直叫,蕭明鈺打斷道:「不可能!我嫂子喝酒結帳都是搶著掏的,夜裡看不清,他還多給了賞錢,他才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老九,你跟誰喝夜酒?」
三皇子沉默半晌,無人問津,狩獵魁首被人當成空氣,這會兒總算逮住個機會插上話,樂於看見他們鷸蚌相爭,將渾水攪和的更混。
「你竟與雲中郡王妃喝夜酒?這成何體統啊!」
大虞朝皇都風氣開放。
但是白照影面相乖巧,身份又擺在那裡,這樣做委實不合適。
原本想給白照影開脫,蕭明鈺沒想到,反而惹來了更大的麻煩!
他不敢再吭聲了。
小狗也從挺著胸膛,變得嗚嗚咽咽往後退。
都督退到某地,遇到障礙物,一屁股坐下,回頭見到是蕭燼安的腳面,尾巴耷拉下來,渾身毛茸茸地炸立:「汪嗚……」
蕭燼安道:「當日我因公務外出,我妻子在豐厚集逛街遇到老九,難道該視而不見嗎?」
這是明擺著撐腰。
人家丈夫都沒有意見,雲中郡王府向來行事隨意,完全獨立於上京貴族圈的規矩之外。
小狗從怯生生到歪頭搖尾,蕭明鈺這才鬆了口氣。
眾人默然,三皇子語結。
在敬賢帝龍椅底下,宛如豎起一叢叢荊棘。
每個人都有所感知,這像是朝廷局勢起承轉合的重要關口,全部都不敢大意地支棱起來,好像多說或者說錯某個字,都會有可能被歸為哪派。
可能升入雲霄,也有可能墮進塵泥。
獵場正中從剛開始的人聲嘈雜,議論片刻過後,整座獵場變得聲音岑寂,人們只敢呼吸。
敬賢帝擺擺龍袖,皺著眉頭,對大太監道:「給他紙筆。」
龜船在海戰勝利之後,早就被軍器監的人收起來。
白兮然沒有參照物可看,幾名太監緩慢抬進來張長方形的紫檀色几案,將筆墨放上去。
「白二公子請用。」大太監執行皇帝派下的任務,縱使最近也有了投靠雲中郡王的心思,在這個關頭,不敢節外生枝,筆墨都是上好的。
白兮然收斂起眼底一閃而過的暗光。
他馬上又要贏了。
以他之才華,幾乎可稱過目不忘。
龜船外部結構,他略作觀察就能臨摹。
至於龜船的內部構成,相關一應數據,對於他來說,能目測,能推算,細節能大致補全。
他比白照影的天賦強過千倍百倍!!!
他永遠,對白照影,不肯服氣!!!
白兮然狠狠地握住筆。
繼而飽蘸墨水,筆走龍蛇。
筆尖觸及宣紙,他未經猶豫,寥寥幾筆勾畫出龜船的輪廓,竟與剛才參與海戰的龜船,完全沒有差別。
紙面上呈現的內容很直觀。
隨著白兮然繼續作畫,龜船在紙上越發顯形。
它炮孔的位置,鐵甲的縫隙……全都和實物一模一樣。
白兮然額頭沁出汗水,微眯起眼睛,毫不停頓繼續作畫。
畫完外部,便著手畫內部剖面圖,筆尖仍是行雲流水般迅速。
要想騙過別人,就率先能夠欺騙得了自己。
白兮然既咬死了,要替七皇子搶回製造龜船的功勞,每一筆都猶如椎心泣血。
他越畫,背影便越在發顫。
他畫完擱筆。
放下紫竹筆的那個瞬間,已經滿面淚水,像是有天大的委屈苦楚籠罩著他。
白兮然崩潰道:「帝王明鑑!龜船曾是晚生耗盡無數心血設計而成,白照影心腸歹毒,他為了向上攀爬無所不用其極,他曾經是個足不出戶的窩囊廢,他怎能有機會接觸到海事!」
「請陛下還我公道……」
「廢去他郡王正妻之位,他不配。陛下,他不配啊!」
白兮然接著連連叩首。
額頭的血淌落更多。
他不在乎。
如今自己是個狼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