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知恩的視線從他身上移到天花板,語氣沒甚起伏:「我睡不著。」
腿還是很疼,疼得幾乎合不上眼。
但是詭異地,她的情緒異常平靜。
齊宿蹲下身,趴在她床邊,剛還嗚嗚哭過的臉蛋此刻盛滿盈盈笑意。
「那我給你唱搖籃曲怎麼樣?」
「你很吵,閉上嘴。」
「可是你不是睡不著嗎?聽聽看唄,我唱歌還是很好聽的。」齊宿自誇得有點熱臉。
「……」
薛知恩不說話了。
齊宿當她默認了:「那我給你唱我小時候家裡長輩經常唱給我聽的。」
說罷,他單膝頂在地板上,一隻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被子,悅耳溫和的嗓音泠泠響起,像一段溫暖的綢緞在房間裡鋪開。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聲,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籃輕擺動……」
薛知恩聽著,這在一直以來沉寂冰冷的臥室里細細迴蕩的柔和歌聲,慢慢闔上了眼睛。
原本,薛知恩應該厲聲把他趕出去的,習慣了陰冷孤獨的人是很牴觸這些溫溫暖暖的東西……
但她太累了,什麼都等她醒來再說吧。
齊宿感覺到手掌下的人兒呼吸漸漸平穩,他手撐著額頭看她熟睡的蒼白小臉,眼底滾過陣陣心疼。
「睡吧,」他小小聲說,「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知恩。」
……
視線所及之處全是白茫茫的雪。
覆雪之下,皚皚白雪間有一片不明顯的小凸起。
薛知恩躺在厚重的積雪裡——
滑雪服裂開了口子呼呼灌著冷風,護目鏡不知埋在那塊雪堆下。
極寒的冰涼瘋狂卷噬她殘破的身軀,或斷裂,或完好的骨骼像被機器絞碎再反覆碾壓,糅合,胡亂重組,嚴重錯位。
她眼神無聚焦地滯望著晴空萬里的天空,絕美的湛藍她卻看不見分毫。
因為雙眼早因雪盲症而暫時失明。
其實,她已經感覺不到多少疼痛了。
大腦神經早已被凍的麻木,無法思考和感知任何……
不過,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她的腿完了。
她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
這一瞬間,薛知恩不知是覺得解脫,還是痛苦。
她沒功夫去想,她好睏,好累……
第42章 第一次觸碰
意識彌留之際。
她好像聽到誰撕心裂肺的哭嚎,伴著刮在臉上如冰刀子的冷風兒。
很吵,很吵。
瘋狂拉扯她的神經,似乎永遠不會停息。
薛知恩重新睜開凝結寒霜的眼睫。
她還不能死。
她死了該有人沒法活了。
她不能死,不能死。
她要活著,活著,活著。
但是——
她真的……好冷,好累。
……
倏地,薛知恩從床上坐了起來,胸口起伏,細細喘息著,睜著眼,視線不知停在哪片虛空。
臥室里一片漆黑無一絲光亮,恍惚就像回到了失明的那段時間般無措。
空氣中安靜到令人窒息,無端放大心裡的空蕩。
她抓著被子的指節滲著白。
怎麼又忘了?
她已經不需要為誰而活了。
「……」
無端地寂靜吞噬她的四肢百骸,陰冷刺骨,拉她入深淵。
好疼。
分不清哪裡在疼。
好像渾身都在疼。
薛知恩的胸腔突然進不去氣了,大幅度地伏動著。
她抓緊胸襟,就像瀕臨溺斃的人,臉色越來越差直到承受不住栽回床榻。
「……知恩?」
在床邊打地鋪的齊宿聽到動靜,睜開惺忪睡眼起身,拉開床頭他帶來方便薛知恩晚上喝水的暖調小夜燈,看向床榻。
立馬睡意全無。
之前還一切如常的女生此時抱緊自己的右腿蜷縮在床榻上,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髮絲被汗水黏在兩旁鬢角,臉白得像紙,眉眼緊鎖。
肉眼可見的痛苦,可她卻死死咬著唇不發出一點聲音,只虛弱地喘息。
就像一隻受了傷,一聲不吭地蜷曲著身子躲在暗處默默忍受的貓兒。
安靜,可憐。
齊宿心臟一緊,顧不上旁的,趕緊爬上床,想去碰她,卻被一把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