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的警局門口,一盞昏黃的路燈下,一瘦削的身影正在吞雲吐霧,那人的身形化成灰齊宿也能認出來。
他怔在當場。
冷淡的桃花眼斜睨到他犯傻的模樣,將菸頭隨手丟進公共垃圾桶,轉步拄著拐離開。
眼見那抹身影要消弭在黑暗裡,齊宿立即回神。
他跨開長腿,像條終於見到主人的大型犬,飛奔幾步,追上那道緩慢的身影,面容因激動紅潤,眼睛比天上的星子還要閃耀。
「知恩,你來接我回家了~?」
「……」
薛知恩點菸的動作一頓,無感情的漆黑眼珠透過打火機上一點跳動的火光看他。
火苗也映進他琥珀色的眼裡,像燒起來了般,愈演愈烈,炙熱到能灼傷人的靈魂。
『咔——』
薛知恩按滅了打火機。
火光消失。
他的眼卻仍舊滾燙。
薛知恩呼吸有一剎那的不暢,她狠吸了口煙,唇齒的煙霧毫不客氣地噴到齊宿臉上,像是一種侮辱挑釁。
但這對於一條眼裡心裡只有她的狗宿來說,這就是——調情。
他享受地眯了眯眼,陶醉地深吸一口氣,又靠近她幾分,訴衷腸:「你想我嗎?我很想你。」
「……」
薛知恩有些後悔把他放出來了。
狗就應該待在看管所的狗籠里。
薛知恩懶得理他,調頭就走,但走她又能走得多快,從朝陽走到這兒就花了她半天的時間。
清涼如水的月色下。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她的腿不好,眼睛也不太好,步子很慢很慢,偶爾還會被路上不平的坑窪絆一腳,好像隨時會摔倒。
齊宿在後面看著,心緊了松,鬆了緊想抱她走,剛伸出手就被一記凌厲眼刀刺了回來。
他只得悻悻收回手,放緩步調,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一隻無比緊張的大手浮在她身後護著。
恐怕她摔了。
走了不到半分鐘,齊宿才想起問:「你是打車過來的嗎?」
薛知恩不說話。
齊宿心裡一咯噔。
「你……」他一步跨到薛知恩面前,聲音有些不穩,「你走來的?」
薛知恩不回應。
那就是默認,齊宿的心絞成一團,這裡離家有十多公里,她就靠著這雙腿一步步走來的?
她是笨蛋嗎?
正巧他們這會兒走到有路燈的公交站牌前,齊宿得以瞧見她褲腿膝蓋處濃重的塵土。
這下好了。
本就隱隱滲血的心像放進絞肉機,絞成肉泥了,連血都榨乾了。
人生第一次被關進警局他沒難受他沒哭,第一次被異樣的眼光看待他沒難過沒哭,可聽到薛知恩是走來的,看到她摔到過的膝蓋,看到她瘦了許多的臉頰上的扇痕和藏在衣服下手臂細密的針孔。
他哭了。
嗚嗚大哭,嚎啕大哭。
哭得頭暈,哭得缺氧。
這是一個萬物復甦,一切向好的春天,在大晚上,邊陲蕭條的街道上。
一個高大男人握著女生的衣角,弓著背,不顧形象地哭成一個淚人。
他灼燒皮膚的淚止不住,右手怎麼擦都擦不淨,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糊了他的眼,淹了他的心。
心臟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捏緊,窒息如潮湧。
他連一句整話都拼湊不出,甚至問她疼不疼?都不敢。
怎麼會不疼呢?
怎麼能不疼呢?
第106章 你愛我
「哭什麼?」
被按坐在公交牌前的薛知恩彎腰,風吹涼的手掌擦他滾燙的淚,目光沉沉。
唇角叼著的菸絲向右飄著,朦朧了她的眉眼,似有一瞬溫柔的錯覺,像是在哄他:「我不是讓你出來了嗎?」
齊宿睜著盛滿淚滴的眼睛凝望她,一動,淚就溢出來,淌過那溫涼的手指。
齊宿依戀地挨著她的手,染著哭腔的磁嗓低聲說:「知恩……你又給我一種錯覺。」
「什麼?」
「你愛我。」
「……」
薛知恩的手指一蜷,大概是沒想到他能這麼不要臉,連不起波瀾的瞳孔都縮了縮。
她語氣冷下來:「你還想進去是嗎?」
「不是的,」齊宿單腿跪在她腳邊,「你對我太好了。」
男人眼淚汪汪:「讓我感覺你愛我,我這人很不要臉的,你對我好一點我就感覺你會愛我……」
『啪——』×2
齊宿清醒了。
嘿嘿嘿直笑。